一曲《百鸟朝凤》，打动不了这个时代的耳朵

因为方励的一跪，我知道了《百鸟朝凤》这部电影。于是上周末，和友人特意找了有排片的影院专程去看。 这部电影给我的感觉更像是一部关于唢呐艺人的纪录片，从男主角天鸣的拜师学艺到出师自立，从唢呐文化的昌盛荣耀到衰落无人，简单的两条线，讲述了两代人与唢呐艺术渐行渐远的文化苦旅。 关于剧情，我印象比较深刻的是，里面一些人的选择，和改变，和坚持。 首先是没有学艺兴趣的天鸣，被父亲压着去拜师的这段。父亲选择让儿子学唢呐，是因为这是他没有实现的梦想，在他的内心，成为一名唢呐艺人，是一个无上光荣的职业。天鸣选择代替父亲实现梦想，一是因为他作为孩子没有选择，二是因为他即使内心怨愤不甘但仍旧善良孝顺。而师傅焦三爷为什么选择收下笨拙的天鸣，这里埋下了一个伏笔。 接着是在选择继承人的这段。天鸣的师弟蓝玉比他更有艺术天分，而师傅最终的选择却是天鸣。至于原因，这里同样也埋下了伏笔。 而关于改变的部分，主要是人们对于唢呐艺人的态度。最好的例子就是天鸣的父亲，作为一名唢呐艺术的狂热粉，一开始逼着赶着把儿子送去学艺，和邻里乡亲说起，总是引以为傲。十多年后，儿子已经成为游家班的掌门人，他看着擦拭喇叭的儿子十分嫌弃，说他成天不务正业，催促他赶紧去找份能挣钱的工作。其他人更不用说，当年对着唢呐师傅们叩拜感谢，而现在连接师礼都不行了，到后来再有红白喜事也只请洋乐队。还有天鸣的师兄们，吹唢呐无法养家糊口，于是个个离开村子外出打工。 当然，即便大多数人都在改变，也总有一两个还在默默坚持。这是最珍贵的地方，也是最悲凉的地方。《百鸟朝凤》是唢呐的最高境界，只有最德高望重之人才配享有。所以在村里的大户人家的长者去世时，其子跪地请求焦三爷为父亲吹奏一曲《百鸟朝凤》，焦三爷只缓缓摇头。徒弟们问他，他便解释说这户人家当年将其他姓氏的家族纷纷排挤出了村子，德行并不像大家看到的那般光明，因而配不上这曲子。 德行，就是焦三爷的坚持，也是他选择收下天鸣并让他成为师门继承人的原因。在荣耀之时，有德行的人不骄不躁。在衰落之时，有德行的人会不离不弃。天鸣发誓会守住游家班，他就一定会信守诺言，这是他的坚持。 影片的结尾，是很沉重的伤亡，配以乐音的孤寂。从游家班出去的人再回来，有断了手指无法拿起喇叭的，有得了气喘吹不了的，七零八落。而焦三爷终于找到了配得上《百鸟朝凤》这首曲子的逝者，却没有在葬礼上吹出完整的乐章。 吹喇叭的艺人，从热闹的四台、八台以致最高境界的《百鸟朝凤》，到最后，只剩下墓前孤立的游天鸣一人。 死亡和消逝，总是免不了让人觉得压抑沉重。也所以这部影片的基调无法轻快欢乐。但奇怪的是看完这部剧，我更多的不是感动或者难过，而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就像我同友人感慨，小众艺术的衰落，这是必然。十里不同音，文化也一样。可是中国这么大，我们的历史文明又这么的悠长，真正能流传下来且被人记住的，只能是主流文化。更何况，即便是最主流的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多年的朝代更迭，我们所了解的，也只有不甚清楚的一个大概脉络，只怕连历史的百分之零点一都没有达到。 那些汉语之外的不同民族的语言，那些流行过一些时代的服饰妆扮，那些不讲孔孟中庸的百家文化，那些没有被二十四史记录在册的事迹……你无法想象它在当时的繁荣景象，甚至无从得知。 唢呐艺人曾在贫瘠的土地吹出了神圣的乐音，成为那个年月的风靡传奇，无可否认，这是焦三爷的辉煌时代。体会过这无限尊荣的时刻，看着热爱的艺术再不被人们敬仰，对于这个老人而言，这种心理落差，才是真正的绝望吧？ 而游天鸣的时代，是全世界的乐器都无门槛呈现在人们眼前自由选择的当下，唢呐从唯一变成之一，慢慢被遗忘甚至被替代，这也不是谁的错。就像我们小时候外婆做的坛子酸菜、妈妈纳的鞋底织的毛衣、逢年过节自家包的粽子做的豆腐，这些以前家家都有的手艺，现在会做的又有几人？ 总是有新的事物在出现，总是有人在不断离开，有盛就有衰。就算《百鸟朝凤》这部电影被我们普遍关注，也没有办法改变唢呐艺术正在逐渐被载入历史的现实潮流。京剧是国粹吧？只怕现在能说出三个以上京剧名的人并不多，甚至许多像我一样的连一场完整的京剧故事都没看过，更别谈知道其不同的唱腔派系。而真正家喻户晓的，是各种小白脑残的偶像剧和no zuo no die的烧钱综艺。 我们出生在车水马龙的浮躁年代，嘹亮的唢呐是送给空旷的黄土高原的礼物，但这优美的旋律是城市不懂欣赏的。一曲《百鸟朝凤》，打动不了这个时代的耳朵。不是不敬仰，不是不支持，而是没有办法感同身受它的神圣与伟大之处。 但是，它出现过，不仅被记载在了历史中，还有《百鸟朝凤》这样出色的电影作品。影片里在最后也提到了这门艺术已经通过“申遗”，其实这已经是不错的安排。还有更多的，正在随着时代消失的民俗传统，甚至不为人知。 不说幸与不幸。我无知的认为，艺术的最高境界应该是，喜爱，但不偏执。我天真的想，如果焦三爷愿意，他可以尝试将自己多年的艺术生涯写成一本书，供后人学习了解，而不是为艺术献身这种悲绝的方式（但这大概也是最可敬的方式）。如果游天鸣愿意，他可以一边为生存努力，一边继续吹奏自己喜欢的曲子，或者，寻求一种能够被大家重新喜欢接受的演绎方式。 面临衰败，创造新的演绎方式，是普遍的手段。比如现代艺术。请再次原谅我的浅薄无知。关于现代艺术，我所了解的范畴，就是电视节目。而在这里要提到的是韩国的一档综艺节目《running man》，和之前一度红翻天却以下台收场的节目——《情书》、《X-man》、《家族诞生》一样，开播多年后，目前也面临着观众视觉疲劳、收拾下降的危机，最终要么突破，要么就此下台。 主持团队为此也很苦恼，队长刘在石在成员提出困惑时，说了以下的一段话：“我们现在不是企图要变化吗？其实就像小时候的游乐场，我们都很喜欢玩。但是随着年龄大了，随着时间长了，我们总不能一直在儿童游乐场玩耍啊！那些游乐设备也不适合我们，一直玩熟悉的游乐设备也不会好玩，不能总玩滑梯、总玩秋千、总玩单杠不是吗？想要有所变化的话，就要去新的游乐场……为了这些，工作组也在努力！我们一起努力，像以前一样把节目做好！” 而如果努力难以挽回的，那就给它一个温暖的收场，让它成为深刻的记忆。 比如《康熙来了》，这是少有的一档自己选择下台的节目。我想它之所以会宣告结束，有主持人自己的考虑意愿，必然也离不开收视受到冲击的现实。但也正是它的戛然而止，喜欢的人都不用经历看它最终被淘汰的心酸，而只有一直很好的记忆。 《百鸟朝凤》，我看过了，也记得了思考了。以上，是我的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