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在流浪，可我不曾见过海洋

01 记忆深处，你最怀念哪一年哪一天？ 是七岁那年在炊烟漫山遍野的扑鼻饭香中奔向家门的， 第一次跌倒？ 还是十岁那年把写着“我是猪”的纸条偷偷贴在前桌背后的， 第一次恶作剧？ 是十三岁那年和母亲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的那个落雨的下午的， 第一次叛逆？ 还是十五岁那年发现无所不能的父亲其实是会生病会犯糊涂的凡人的， 第一次无助？ 是十七岁那年一个人坐在教室楼道的落日黄昏下的， 第一次沉思？ 还是十八岁那年拿着录取通知书坐火车去往一座陌生城市的清晨的， 第一次远行？ 是二十岁那年同TA分享一根甜筒的阳光洒满大街小巷的夏日午后的， 第一次约会？ 还是二十二岁那年用为数不多的第一份工资给家人挑选礼物的周末的， 第一次满足？ 或者是属于你的独一无二的那一场婚礼？ 以及一个新生命降临的慌乱时刻？ …… 而我总是突然想起，母亲箱底那一条鲜艳的红裙。 02 在童年的时候， 我们都曾偷偷， 穿了妈妈的高跟鞋。 又把她的胭脂和口红， 胡乱涂在脸上。 而我的母亲是个农村妇女，即使她天生丽质，也不会有一个装满化妆品的漂亮的抽屉。 但女孩子总有发现美的眼睛。所以在一个夏天母亲将家中所有衣物拿出来晾晒时，我一眼就惦念上了那条鲜艳的红裙。 你是否也有过这样的年纪，只为着一条现在看来并不漂亮的裙子，单纯的渴望着快快长大？ 那条母亲藏在箱底的、从未穿过的红色连衣裙，就是我关于未来的一个初梦想。 当然，你千万不要指望我能描绘它的长相。我只隐约想起，它该是火红的艳丽颜色，似是无袖，窄窄的束腰，蓬松微卷的A字下摆，又或者，还有其它美妙的特征？可惜，我实在已经记不清。 总之，不管它是何种迷人摸样，我想，那并不重要。你要知道，在当时我们所认为好的东西，说不定在未来，也就是现在，它甚是平凡无趣。就像如今的我早已不喜欢耀眼的红，打心底里觉得，那是很媚俗的一种色彩。 时间是多么清高的坏家伙，它总是自顾自的飘过我们身旁，毫不留恋的抛下和它有过共同生活的人。因此，那一条在我记忆里消逝很久的红裙子，当我不经意找到关于它的薄弱的印痕时，心底，有着无言的微凉。 那时，我哭闹着扯着裙子要往身上套，母亲哭笑不得的哄着我说，我还太小，穿不了大人们的衣物，但她会一直留着，等我长大。自此以后，我总是巴巴的盼着突然有一天，就变成亭亭玉立的女孩子。而那件红裙子，只有在母亲下一次翻晒衣服时，才有缘得见。 我至今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把它藏在那么隐秘的箱底。或许，那也是她年少时最爱的裙裳，承载着她零零落落的、错过或抓住的青春的梦。不敢看得太久，因为会难过，又无法就此遗忘，毕竟快乐过。于是不愿丢弃，只在心血来潮时看上几眼。 很幸运的，穿行四季一往直前，我终于长大。不幸的是，我并没有长成自己所希望的美好模样。于是怏怏不乐、郁郁寡欢。每当看到镜子里不可爱的身影，渐渐讨厌成长。 至于红裙子，已经变成不合身的旧衣，早就在我匆匆而过的青春里兀自发霉，连同我曾经想打探的关于母亲的那些少女情怀总是诗的臆测。 后来我终于知道，它并不是我的花，我只是恰好途径了它的盛放。 所以，很多年后的今天，才会如此的难以忘记。 就像，十五岁那年收到的那一对可爱的情侣熊娃娃。 03 人生中最盼望收到礼物的岁月， 是二十五岁之前。 最好是玫瑰，其次是洋娃娃； 或者钻石项链，或者高跟鞋。 不是来者不拒，而是正好想着的人。 遗憾的是，迄今为止，我所收到的礼物，来路大都不具备太多美好的意义。 第一份礼物，是一对戴着小帽子系着小围巾笑得格外暖萌的小熊，一手捞在怀里抱着，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的温柔。 是我喜欢的礼物，可爱又坚韧，没有爱不释手的呵护，更不曾妥帖细致的保存，而十多年后的今天依旧是没有任何褪色的漂亮。 然而这对小熊的背后，并没有一封来自少年朦胧爱意的情书，反而可能是寄托着一位情窦初开的少女羞怯的偷偷的想念。 简单来说，这是某位女孩子送给家兄的礼物，然后兄长转手就送给了我。当然，是在母亲喋喋不休的要求下，以及我装作不想要又忍不住惊艳打量的视线下，不十分情愿，但也好像没有不情愿的，将那对小熊娃娃，扔给了我。 我是觉得开心的，又略微尴尬的，迎接了十五岁才收到的人生中第一份礼物，严格来说，是不属于我的礼物。 后来，又陆续收到了一些生日贺卡，和一些写在毕业纪念册上的祝福，和毕业照一起，插在从小到大舍不得卖的乱七八糟堆放的教材里。 还有左手戴了八年的换了三次电池的手表，是十九岁那年，在姑姑安排下有了不错的工作的堂姐，送给家里姐妹们的礼物，当时市价八百左右，可谓是大手笔。 以及那只关在柜子里的穿着粉红蓬蓬裙的大笨熊，是二十岁那年，大学时代宿舍成员一起送的生日礼物。能在宿舍单人床放一只能迅速吸引目光的大娃娃，是我用来满足二十岁虚荣的礼物。所以在此之前，我耍了个小小的心机，提议在每个人生日的时候，大家选一个精品店最大的娃娃送给她，简单又特别。于是这个主意一致通过并获得一致好评。后来搬宿舍时，我们每个人背着一个挡住全身的巨大毛绒玩偶、在旁人的窃笑中艰难前行，如今回想，也还是记忆犹新。 而我即便保留着这么多过去，其实也不能证明我是个多么念旧的有情有义的人。我只是，得到的少，想要的就不敢太多。用回忆取暖，再方便不过。 二十岁才得到心爱的洋娃娃，对我来说，也是很好很好的啊！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才是真正的残酷。 04 我依旧时刻保持微笑，只要你看不到我的软弱。 但只有老天知道，我把日子过得有些糟。 这个夏天的开始，是延绵不绝的暴雨，和撑着伞也湿了鞋的狼狈。在十七岁那年的雨季会蹦蹦哒哒的跑到教学楼的屋檐下松口气，后来也就习惯了慢条斯理的踩过街道一块块松动的石板，溅出肮脏水花后跺两脚面无表情的继续前行。好像这就是人生，躲不过也避不开的，心不甘又情不愿的，那就冷眼迎接。 接二连三的换工作，越来越宅越来越孤僻，不想被打扰也不愿联系谁，拿着手机却将所有社交软件关闭，二十四小时不言不语，出门也不再关心天气是晴是雨…… 没有谁陪在身边，就习惯生病了一个人去医院。十几岁的时候有多么害怕孤独，二十几岁的时候就表现得有多么享受。少年时有多么向往远方，成年后就有多么怀念过往。但并不是我们变得强大无畏了，而是不得不对自己温柔。 实在是没有预料到，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我们会平庸到姑且只能把自己养活，以至于无法面对，旁人慈悲的眼神。 也曾是家人的骄傲啊！是父母同人炫耀的乖巧懂事成绩优异的好少年！可是我们努力学习人们称颂的所有温良乐观豁达幽默无私的高尚品格，却依旧没有学会像一个英雄一样在岁月里披荆斩棘后主宰世界。 不知什么时候起，有关害怕不会再说给谁听，也不愿过多的去关心谁。会在朋友圈晒美食晒风景晒自拍，但从不晒栽了跟头严重破皮的膝盖。会在一些人无病呻吟求安慰的文字下一边嗤笑一边假惺惺的发个抱抱。 好像虚伪，好像沉默，好像装作不在意，也是我们必经的人生。 05 后来我们再也没有大声的喊出自己的梦想， 也开始嘲笑所有关于梦想的励志的鸡汤。 我沉默是不知道怎么说， 你不问是你给的另一种关心。 上周末和许久不见的朋友一起回了校园，一路听她说自己在工作上取得的成绩，以及感情中上演的表白被拒后又被倒追的反转剧，还有一个女屌丝通过健身走向女神的心路历程。 毕业后的这些年，她已经完美蜕变，而我只是在她“你还可以更好，要加油”的鼓励中安静的点头微笑。 她是真心实意关心我的，我知道。所以我不能再用多余的借口去搪塞她，减肥也好，失业也罢，所有的挫败，我从来不觉得是因为太多外界因素造成的阻碍，我明明白白，是自己的懒散和不坚持使然。 瘦了五斤的人，在瘦了十五斤的人面前，自然是没什么可多说的。只有继续瘦掉十斤，才好与对方聊聊减肥心得。 但我还是怕她对我太过失望，于是把内心执拗而天真的一些想法告诉她。比如我有在一个叫简书的APP开始写一些文章，有的也上了首页投稿；比如我还在一个叫做荔枝的电台录制一些节目，每期节目也基本有个几百次的收听量；比如我的事业心并不在工作上，而是专注于实现三十岁之前成为自由工作者的梦想。 听起来异想天开，但不管怎样，她总算是为我松了一口气，只还是提醒我要多花心思把自己收拾得更漂亮。 06 很多时候我们都不想解释太多， 也不好对别人的事情过多的指手画脚， 然而朋友之间总是要不同些。 回家的时候，那个失去丈夫一个人带孩子的少时闺蜜，如今好不容易历经苦难有了新的生活，特意打电话关心我的终身大事，以为我会留在家乡所以想给我介绍个对象，最后却在我的无意中宽慰我不要着急。 还有针灸减肥瘦了二十几斤的女同学，告诉我她其实也过得很惨，她所在的公司已经有两个月没发工资，她打算八月回老家，而在此之前，她报了一个瑜伽班开始女神养成计划。说我们一起努力，总要让自己活得更精彩一些。 以及前天我在室友群里吐槽新工作如果还是不顺就去讨饭时，鸭子同学在嘲笑我最近有根本没有拿到过转正工资之后，又说她所在的公司也在招聘同类职位，然后有人直接叫我收拾包袱滚去和鸭子作伴，说那里转正几率高。我先是给了一个白眼让丫滚蛋，然后高傲的告诉鸭子我决定给她们公司一个做我备胎机会了，果然她很识趣的就在底下接了一句“谢主隆恩”。 在此之前，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不提及我坑爹的工作，然而一旦提起，又都是一派其乐融融的调侃语气，亲近又不令我尴尬，这样再好不过。 还有很多人，家人更不必提，给我帮助和照顾，给我鼓励和温暖。我想，这就是我们在这世间一路风雨兼程的走来，还没有疯掉也没有死掉的，一个最朴素的理由吧？ 07 我一直都在流浪，可我不曾见过海洋。 但那又能怎么样？ 也许我最终会驻足在一条清澈的小溪、一片新绿的草地、一树开花的路旁…… 谁知道呢？ 反正我们都在这里，我等的人总会找到这里。 活着一天，做一个关于遥不可及的海洋的梦，也没有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