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灵光》(节选)
作者: 许嵩 朗读: 影
城市的尽头,背投无边的烈日,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逆光走来。
直到他在我面前站定我才看清,与我唯一的区别是,他没有眼睛。
他的脸上,人们通常安放眼窝的那两个位置,赫然是平整的。白皙光滑的皮肤覆盖。
忽生敬畏的好奇。
“你是谁?”
“苏格拉。”
“……底?”
“就苏格拉。没有底。”
“为什么你没有眼睛?”
“因为已经不想再看到什么了。”
“为什么我们会一模一样?”
时间静止了片刻,苏格拉转过头,背面不是后脑勺,而是一张我多年后沧桑的脸。
视界之外,想象之中。
--2011.3.5
雅典娜站在肩膀上。
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看过一个动画片叫《圣斗士星矢》。它以希腊神话为故事背景,显得颇具文化含量。
在神话里,“雅典”这座城便是因为她的名字而命名的—
腓尼基人建了一座城,为了争得取名权,战神雅典娜和海神波塞冬展开了一场较量,他们约定谁能为居民提供最宝贵的东西,谁就成为这座城的守护神。波塞冬变出了一匹厉害的战马,而雅典娜变出了一棵象征和平的橄榄树。
向往和平的人们放弃了战马,毫不犹豫走向了橄榄树。
三毛在《我的宝贝》里面问: 如果有一天,你在以色列的一家餐馆里,听到那首李泰祥作曲、三毛作词、齐豫唱出来的《橄榄树》,你,一个中国人,会是什么心情?
在希腊,没有听到过《橄榄树》,但是漫山遍野随处可见的橄榄树,总是让人想起这首歌,想起她,想起她的撒哈拉故事--耳朵是否听见那早已烂熟的旋律,好像也不重要了。
其实,一首好歌若被听得太多,如同一个美女被盯得太久,下场是惨烈的。
帕特农神庙,这颗星球上最闻名的神圣建筑之一。
到了希腊如果不过去看看,是说不过去的。
然而它的神圣丝毫不能阻挡它在历史长河里遭到地震的破坏、腓尼基人的摧毁、岁月的风化。
这个时节来访,刚好碰到工人在修缮。
“世上好物不坚牢”。
也许,放下对“美”和“好”的愚妄执著,才能够最大限度地接近美好。
这一刻它依然屹立在这里--也就足以令人拊掌称好了吧。
古希腊战事连连,对内、对外都频繁,一个希腊男人一生中至少会经历一场战斗。曾经势不两立的宿敌,直到现代关系也是紧张的,如同日本之于中国。
明治三十七年(1904年)二月四日,在对俄宣战之前,明治天皇吟咏道:
四海皆同胞
人世间
为何兴起波涛
指挥或发动战争的统治者们,绝不会忘记表演自己具有人情味的一面,反正上战场的又不是自己儿子,只管忽悠别人家儿子卖命就好。
悲剧之父埃斯库罗斯描绘道:
送出去的是一个个征人
迎回来的是一罐罐骨灰
如此这般长云,有把它一刀切断的冲动。
柏拉图的《会饮篇》里写到一个神话: 人类最初是两性连体,后背相连,有两个脸两对手足一对性器官。两性经过滚动翻转便可交合。主神宙斯看不下去这种形态,因而把人类一切为二。
于是乎,人们用一生去寻找自己的另一半。
一旦遭遇写不出什么东西的时候,希腊文人就赶快祈祷缪斯(muses)女神赐予自己灵感。
一旦遭遇写不出什么东西的时候,我就赶快睡觉。
普契尼如此描述《蝴蝶夫人》的创作灵感: 这部歌剧的音乐是上帝直接口述给我的,我干的事只不过是将它写下来。
我当然无法体会大师的状态,但事情可能和上帝关系不大吧—
有学者认为,人在大脑思维之外,还有一种“藏识”参与完成工作。比如,我们出门散步,大脑绝不需要思考每一步怎么迈,我们借散步的时间思考别的工作也基本上不会摔跤,因为是藏识在完成走路这件事情。
我们开车也偶尔短暂神游到别处,想些别的问题,然而不知不觉就已经开到了目的地—绝大多数时候也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藏识帮我们完成了开车的全部身体动作。
藏识是比意识埋藏得要深的一种识。
所以有没有可能,创作者日常的积累和修炼,已经把某些创作动机和灵感片段留存在藏识里了,到了某些时刻它会不自知地被调用出来。
积累和修炼若是不够—那只好去求缪斯了。
小黑走着走着不高兴了,就横卧在巴士前。
没有喇叭,没有驱赶,一车人就这么傻等着它自己走开。
看了三五分钟,禁不住同伴的催促,我按下快门后就离开了。直到离开时车狗双方依然僵持,场景令人莞尔。
骨子里要有多么闲适,才可以如此有爱。
爱琴海的码头,傍晚时分,熙来攘往。
如果十年前拍下这幅一家三口看海的温情画面,我可能会为其命名《爱琴海边的爱情》。可你知道,那么做注定只是一厢情愿的解读与年少人爱煽的情。
太多的人并不相爱,却因为种种现实因素的捆绑,结为夫妇,买车买房,子孙满堂,度过一生——缺乏爱情的婚姻,但倒也相安无事直到终老。
太多的人最终嫁或娶的,并不是年少时让自己心动并不顾一切付出的那个人。
说来虽是常态,但这常态也着实悲凉了点。
——不过也正因此,纯因爱情而结合的婚姻方显得如此珍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