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星空,别无他法》
——空与北城以星宿为名(简书)
“他有太冷太清的天性,他从未入过繁华之境……”。
名叫周深的歌手这样唱,我就突然想起了一段旧事。
在小姑父家住的那段时间,我认识了一个性情古怪而神秘的少年。
他的眼睛因为小时候玩伴不小心将石灰洒入,彻底失明。戴黑色的墨镜。
他的牛仔衣兜里经常装着八颗很小的玻璃球,他说,据《辞海》记载,狮子座和双子座都有八颗星,他属双子座,所以他得遇见一个狮子座的朋友。
所以我很庆幸有那样一小段时间,参与了他的人生。
他说正午把玻璃球正对太阳,就能看见太阳光谱,从左到右是黄绿青蓝紫红橙。
他问我信不信。
我说我信。
他就抬头正对天空说:我知道你们心里怎么想,你们只是像怜悯弱者一样怜悯着我,甚至连你,也看不起我。
他那样说,我无言以对,因为我的确看见过好多人,以那样不屑一顾的姿态路过他的路。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瞎子,但他说他什么都看地见,甚至宇宙。
他说终有一天他会变成青鸟,飞到星空那里去。
我的心一下子提地高高的。整个屋子里有一阵难堪的沉默。
他幻听,他所谓的能听见流星,我一次也没有听到过。
有那样一次,初夏时节,他说去北城玩,他妈妈说,那是他失明后,第一次主动提出去外面。
他走在黑暗中,昂着头,路过人潮拥挤的街,路过杂草丛生的公园路,我小心翼翼地跟着他走,试图搀扶他。
他说:“你不用这样的,我看地见”。
直到夜幕降临,他敏捷地爬上废弃城楼的钢梯,在水泥丛中躺下来,伸手指着正南方灿烂的星河,说:正南方左上角最亮的星云,叫猎户座,如果长时间凝视它,它会发出玫瑰一样的颜色。
有那样几秒钟,我甚至怀疑,他的眼睛真的能看见。
但我还是极力避免在他面前提及任何有关瞎子的暗示,比如:镜子,倒影,万花筒……
“人们说/璀璨的星河也唱歌/人们说/时光的尽头取名弱/时光弱/时光懦……”。
他躺在水泥楼顶,这样哼唱,声音轻柔,这是他自己写的歌,叫《时光无效》。
他说:你能看见我的歌声吗?
我说能。
但我还是得承认,我听见过他轻柔的歌声,但一次也没有看见过。
之后好多天,我都没有见过他,他妈妈说他拒绝见任何人,就把自己关在小屋子里。
我最后一次去见他,他妈妈拉着我的手说,他的幻听越来越严重了,昨晚一夜没睡,一个人在屋子里大声说话,最后连夜请了大夫,给他打了针才平息一些。
我推开他的门,他蜷缩在床上,脸庞有些浮肿,身体也软弱无力,看起来像快要枯萎的植物。
我看到眼泪从他的墨镜里流了出来。
“我知道你们健全人对我不屑一顾,我有时候,把手放到眼睛前,也看不出来它的样子,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嗯?”。
他拿掉墨镜去擦眼泪,我第一次看到他失明的眼睛,眼珠萎缩,呈灰白,十分吓人。
“一切都是天命,时间是最伟大的艺术家。”他又说。
我又想起他写的那首名叫《时光无效》的歌:时光弱,时光懦……
我把脸抬地高高的,不停的咽口水,仿佛有某种化学物质,不断涌入我的口腔,生出一种灼热的疼痛。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
……
我已经忘了,是在离开小姑父家多久以后,听小姑父说起他,7月中旬的一个璀璨的夜晚,他一个人出了门,他妈妈找了好久,才在北城一座废弃的水泥楼顶找到他。
好多天以后,他被好多人围着,送进了精神病院。
……
有一些时候,我一度质疑,真正有问题的,也许是我们这些所谓的健全人。
我听过他唱歌,也看见过他的画,自己调色,他调出来的颜色,谁也没见过。
我去过他的画室,有神秘美好的星河图,有各个星座,画的主题是:星空。
我记得有人问起过我的梦想。
“我梦想成为一个疯掉的瞎子。能听见星空,能看见歌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