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伊始,我所在的故土,仅仅只能看到微小的草芽,和总想覆盖草芽的飞雪,至于桃花依旧笑春风,是看不到的。幸好,远在京都的友人去了一趟桃花溪,用慧心慧眼捕捉了桃花的生命意蕴,以光线画成桃花图,温婉明媚地横在眼前,我且在画前一睹为快。
画中桃花在燃烧,明媚灿烂的粉白,夜宿桃花树下的慕名者,如此人间四月天,让人想起,站着的一千棵树下,“坐着一千个美丽的女奴”,也勾起了前朝往事的遐想。唐朝有人对画唤真真,唤得画中人。那我也可对画唤桃花,也喊她一百天,桃花或许就真的从画中走下来,开在我的窗前,那时,沧桑看明媚,落霞与春色齐飞。
唤桃花,远看桃花有色,近听桃花无语。她不入中国十大名花,然,中国文化仿佛格外垂青桃花小妹。尤其是中国人的爱情,更是桃花的俘虏,就连陶渊明的理想国,也要有桃花的落英缤纷来点缀和象征。不然,就算桃花源里可耕田,若无红粉胭脂在东篱,炊烟也无生气,只耕不织,见南山也不会悠然了。
唤桃花,最初的桃花,一定生于三生石上。然后,才有了神仙安期生醉卧此石,遗墨开出桃花。桃花从此在爱情中绚烂,在爱情中姻缘错乱,一笑嫣然,眼神流转,撩动红尘温软。
遥想诗经时代,那时小桃初嫁,夭夭窈窕,宜室宜家。又想,其后碧血贞烈于故国飘摇的士林,凄婉艳媚于岁寒三友的窗外,缠绵悱恻于青梅竹马的老去,邂逅于清明花开的走马章台。每一朵桃花的离开树枝,都是一次告别与眷恋;每一朵桃花的灼灼其华,都是慷慨与磊落;每一朵桃花的折戟沉沙,都是遮断与隐居。
这样的桃花,仿佛朝霞和晚霞,美到极致,必然苍凉。从灿烂到苍凉,多少往事,今人不必追慕古人。那些东风里的凉薄与暧昧,那些雪山下燃烧的火焰,那群美丽的女奴,即便苍凉,即便轮回,也还在去年今日的柴门与渡口,默默地走在东风后。
默默地走在东风后的,还有我,还有溪水东流。我唤桃花,是呼唤她伏在枝头的小兽小妖,那是她不安静的骨朵,想要唱歌了。我唤桃花,是呼唤她埋在黄土忧伤的初心,温暖而冰凉,想要在旷野上开放。而所有的开放,都会升华成花瓣凋零的静美;而所有的凋零和疲倦,都希望拥有泥土的接纳、溪水的远送。溪水漂泊着桃花的漂泊,捧着桃花的辗转,一声流水呜咽,春去也,世有桃花影落,就有碧海潮生。
碧海潮生,是滋生的情感和幻觉。容我站在画前折桃花,仿佛在山崖。其实,我只折下了桃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