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的事情》
事实上,我的童年大部分时光都是在孤独中度过的。那时候,山村里的孩子成群结
人玩耍的现象还很普遍。从大环境上讲,并不具备可以沚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感到孤独的
外界条件。可就在这种背景下,我却难以真正地融入同龄人的群体中。我想,这背后主
要的原因是我先天不善交际的性格,外加上后天我的父母并没有对此有过任何矫正。在
那个时代的偏远农村,绝大多数父母能够满足子女的衣食之需已经竭尽全力,更无瑕顾
及他们的精神世界。童年里总是形单影只的形象让我看上去笨拙、木讷而又有些儒弱。
在我的记忆中,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的父母除了拥有两个孩子和一挂窑洞之外基本上
一无所有。从记事起,父亲就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常年在外打工。往往是元宵节一过就要
着手准备远行的铺盖,在某个我还没有睡醒的清晨搭上外出务工的班车,直到次年的小
年前夕再背着一年的劳动所得回来。年复一年,来去匆匆。留下的母亲则需要独自操持
两个还很不懂事的顽劣的儿子与几十亩田地的春种秋收。那样的生活重复了七个年头。
今天的我们已经很难象那样的生活对于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该是怎样的艰辛而又希网寥寥。
再往细处想就会想起,在一个夏天的清晨,我晃晃悠悠地拎着一个篮子去给收麦的
母亲和哥哥送饭。篮子里有一个塑料袋,袋子里装着四块母亲烙好的馍馍和一瓶灌着开
水的“冰红茶”。我一会儿跑去捉蚂蚱,一会儿去揪路旁好看的野花,一段并不是很长的
小路我都要走到响午才能把饭送到地头上。对于像类似的“迟到”,母亲习以为常且从未
责备过我。其实母亲是个很严厉的人,要是我的品行有问题,她一定会严苛的责骂我
使动手也丝亳不会让人感到意外。但是对于类似送饭迟到这样的事情母亲却异常的宽
容。即使我曾经失手一把火烧了家里的柴垛。母亲的处理措施也是像往常一样喊我吃
饭,并未带出半点责备之语。只是那顿饭吃的比往常安静些罢了。在很久以后,我才
意识到母亲高超的教育理念。只是这样的思想能被一个受教育并不完整的农村女性完美
地执行,尤其让人感到珍贵。
在稍大一些的时候,旁人都觉得7岁的我和10岁哥哥已经完全可以分担一些家务和
劳动工作。可是母亲从未对我们提出过这方面的要求。母亲对她的孩子是有一些
溺爱的。虽然不让我们干活,可是她又担心两个顽劣的儿子闯出什么祸事来只好每天带
着我们一起下地(即使如此,我们依然抽空给母亲鼓捣出了不少乱子)。母亲一镰一镰
的收地里的庄稼,我就在地头站着/坐着/玩耍着,在一旁袖手旁观地陪伴着母亲。不得不说,七八岁的我相较于同龄人并不是一个懂事的孩子。那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母亲
的辛苦,只记得地里的庄稼真多呀。整个夏天都是天蒙蒙亮就到地里,晚上月亮挂的老
高了才回家。那片地头望不见地尾的麦田连同那些年酷热干燥的夏天都是母亲这样一鐮
镰的收过去的。
白天一天的劳碌之后,家里等待着她的是更多的琐碎的工作
晚上的时候,我和哥哥就趴在炕头看电视、嗑瓜子,瓜子皮就憓意的丢在地上。母
亲只能一边听着电视一边给我们衲布鞋,她心灵手巧却鲜有空闲,必须利用晚上的宝贵
时间赶活,所以对于电视剧的剧情她总是稀里糊涂的。对此,我一度觉得是因为母亲
不够聪明。
童年的记忆总是遥远又清晰,从头拾起让人有一种别梦依稀的感觉。我仔细盘点发
生在张岔村那些我能记住的事件和场景,好事和不好的事情大致参半,又似乎不好的更
多一些。有趣的是关于学校的事情竟然全都是不好的,那时是一个刚刚初中毕业的女老
师在教我语文和数学(其实也只有这两门课),我有时语文倒数第一,有时数学倒数
第一。在学习上如此突出的我自然不会受老师待见。当然,我也同等程度地不待见老
师。我记得有一段时间那个女老帅在学摩托车,我每次远远的看她骑在摩托车上,就会
析祷她从车上掉下来摔死。
在母亲嫁到张岔村的第12个年头,31岁的母亲オ下定决心正式和这方盆瘠的土地挥
手作别,来到吴忠投靠条件远胜于我家的姨妈。在很久以后我才意识到我家作为中国21
世纪初浩浩荡荡的”农民进城“洪流的一员,2002年举家搬迁的行动与其说是对于更好生
的追求,不如说是时代对于那一代生活在乡村青年人的召唤。改革开放的春风经历了
三十年的时间终于吹到了这个地处宁夏南部的闭塞山村。而我们家竟然幸运地成为张岔
村里最早几家感知到这春风的弄潮儿。
但是我想刚刚步入中年的母亲也许并没有意识到在前方等待她的却是谋生愈加艰难、情势怠加复杂、希望加渺茫的城市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