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纹理

时间的纹理（散文） 社团：逝水流年 作者：一朵怜幽 人性里有更深邃的一面叫恋故怀旧，它深藏在某些人的灵魂深处，让他们与过去的自己相遇并学会珍惜。 　　 这种恋故怀旧，构成灵魂生长源头的情怀，我想我是有的。 　　 时间之水潺潺而流。 　　 在它透明的身体里，个体的人类都是翻覆的气泡，匆匆数十年转瞬即逝，而被它抚摸的事物却如一块块圆润的石头，纹理自然，充满古老且柔性的力量。 　　 岗湾老街正是这样一块石头。 　　 我对所居住的这座小城过去的印象不过是明明灭灭的一场幻想，因为孕育我生命的村庄古老而闭塞，离小城山重水复，彼时交通不便，造访小城对于旧时的我来说，并非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就能达到的。 　　 岗湾老街在我的脑海中是一片片翻飞的碎片，错综复杂，却不凌乱无章，这些碎片来自于不同人的记忆，以及一些珍贵的老照片，我的思想越界，将碎片拼凑成自己所期许的模样，为岗湾老街描摹了一幅灵魂水墨画。 　　 那时候的岗湾老街一定是保持着高僧禅定般的寂静之味，拥有让时间静止的强大气场，这种寂静的气场，正是这幅水墨画的底色。 　　 最美不过市井声。即使是在喧闹的商贸集散中心，依水而生的盐仓码头，她的姿态也是优雅的。即使在商贾小贩的吆喝声里与市井百姓的讨价还价中，岗湾老街的精神与灵魂依然是寂静的，她始终以祥和的目光抚摸着芸芸众生，护佑着他们走过一个又一个暮鼓晨钟。 　　 画中值得浓墨刻画的当然是从历史的烟岚中走来的“白家井”、古庐江八景之一的“绣溪春涨”、清朝举人府邸“老盐仓”、西门河吊桥，这四景分布在这幅画中，充当着无可替代的视觉冲击点。 　　 既是水墨画，必定浓淡相宜。 　　 那淡若云曦的是纽带一样的护城河，河中水色清澈，橹声欸乃，鱼虾悠闲嬉戏，调皮孩童光着膀子扎猛子，所有的一切都映照出小城百姓富足的精神世界。它在岗湾蜿蜒而过，带给人们的何止是水样温柔灵动的生活。还有那麻石条、青石板铺就的泛着釉色的道路亦是淡墨部分最紧系心弦的存在，沿街的徽派建筑木楼商铺，纵横阡陌的长短名巷，也散发着岁月独有的沉香。 　　 描摹这幅水墨画的时候，其实我正站在高楼耸立的中心城，拿起画笔的是我活跃而张狂的思想，画中的岗湾老街已经远离现场数十年，现在呈现在我面前的是她脱胎换骨的新模样。 　　 光阴造就故事，将人变老，将事物变沧桑。 　　 岗湾老街在过去的数十年中，经历了多少变故，遭受了多少动荡不安的日子，我无法一一细数给你听，因为我不是历史的见证者。但可以确定的是，性格坚韧的岗湾老街，顽强得如一块磐石。她沉淀在岁月的长河之中养精蓄锐，等待有朝一日重生，用新面貌和最初的心示人。 　　 中心城矗立在岗湾的旧址之上，决策者拥有一定的社会忧患意识，他不忍让岗湾老街一直沉在岁月的河底，永无天日。于是，沉睡的石头被真诚的心唤醒，破水而出，拥有崭新面貌的岗湾老街再现小城。 　　 还在建设中的新岗湾老街依然静卧在从前的地床上，据说街道铺就的仍然会是青石块，麻石条，沿街的商铺还原出往日的风貌，粉墙黛瓦马头墙，木质的门楣窗棂，入驻的商家也是老字号，一切都是从前的模样。七条短巷穿插于老街，为造访老街的人提供便捷，同时也打通了老街与过去的自己相遇的唯一途径，顺着那样的巷子慢慢走，就能走到光阴深处，倾听老街的蓬勃有力的心跳声。 　　 复原修缮的还有岗湾老街从前的标志性建筑，何华堂、李家牌坊、杨三一、朱氏祠堂，老中医院，在原址之上，沉睡的它们与老街一起被唤醒，充当着她最忠诚的追随者。 　　 护城河仍静静地流淌，与南门河互相交融，后流入黄陂湖入巢湖，最后通江达海。它曲折蜿蜒的奔流过程，像极了一个人攀登求索人生巅峰的过程，也像极了岗湾老街的沉浮历程。 　　 河这边是充满时尚元素的中心城步行街，美食街，男人街，女人街，人们在这里购物休闲，体验都市生活。如果面对科技文明出现审美危机，请你的目光跟随一只低飞的喜鹊或者蜻蜓到达河那边，因为那边是另外一种风情——绛红色的门楣，古色古香的徽派建筑，还有那气势磅礴的“岗上老街”门楼，面对这样的景致，会让你有误以为时光倒流，一脚踏入历史深处的酩酊感。因为老街再现的并非是空间形态，重要的是延续了精神内在，她不止在感官上俘获你，同时也牵引霸占了你的灵魂触觉。在这里，你享受的是慢时光，人们的步伐是慢的，语调是慢的，小吃商铺与茶馆里升起的袅袅热气是慢的，连沿着墙角搬运食物的蚂蚁也比同类慢。 　　 这样的岗湾老街矗立在鼎沸的烟火人间，被中心城的高楼与繁华商铺包围，却并未被侵袭，相反的，它体现出来的沉静力，是大隐于市的境界。而这种境界，大抵是再建她体现出来的最人文化的崇高格调。 　　 有人说，已经被光阴无情带走的岗湾老街，即使再怎么努力复原修缮，也没有了实质性意义，因为有些东西不可复制，就像有些情感难以投递。我想说，逝去的老街，存档在部分渐渐老去的人的记忆中，定格在一些泛黄的，终有一日会风化的老照片里，即使我们再不愿意，时间的洪流也会无情地带走他们，时至那时，飘荡在时间断层之上的老街，又该何处安身呢？ 　　 如果，岗湾老街是一件被历史颤抖的手不小心摔碎的古董的话，再建者大概就是那小心翼翼拾起碎片，耗费精力与财力的古董修复专家了。复原老街，为的是让小城多拥有一个人文情怀的标签，也为了像我这种千千万万个从未见过老街旧貌的人，多一个感受小城魅力与底蕴的机会，因为有些念想是需要具象的物体存在才能寄托的。 　　 很显然，再建后的新岗湾老街，其精神意义远大于物质存在。 　　 被时间之水带走的，只是岗湾老街的肉身，因为时间拥有宇宙中最大的包容性，它不会摧毁一些值得流传的精神信仰。岗湾老街在无数个日夜里聚敛的深沉底蕴亦从未离去，它藏匿在时间的宽阔纹理中，将在这条面貌一新的岗湾老街中再现，等待一切心怀旧事，崇尚精神信仰不灭的人抚摸，继而在他们的心中复活，从此长盛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