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领我——遛早儿

爷爷领我——遛早儿

2020-08-14    16'20''

主播: 雨弄弦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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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爷爷领我——遛早儿 潇 顺 几十年前一位长者告诫我:“认真做好生命中的每一件事情;清楚地记住所经历的每一个瞬间……待到暮时,你就会经常享受在那些惬意、欣慰、甜蜜的曾经之中……” 小时候,我经常被爸妈送回北京,永定门边儿陶然亭公园西墙外的老家,去独享爷爷、奶奶和三个叔叔对我这长房长孙的爱怜与呵护。 只要一到北京,几乎每天早晨爷爷都领我到公园儿遛早儿晨练;爷爷抡胳膊抡腿打太极,我就跟着在旁边儿瞎比划……临出门的时候,奶奶总是千叮咛万嘱咐:“看好喽孩子,别撒手……一撒手就撩着蹦儿的淘,你追都追不上……。”因此,爷爷给我定了一个规矩:随便儿跑,可劲儿作,就是不许离开他的视线……嘿嘿,生怕把我这个宝贝孙子给丢喽!……我最喜欢的是用眼睛和耳朵在水畔林下、桥上亭中寻找开心和热闹。 还没走进公园儿的大门,首先钻进耳朵的就是塔园儿树林中的阵阵鸟鸣。爷爷告诉我,每天早晨这儿就是个群鸟大聚会,是比着唱、赛着叫,相当的热闹。仔细听听,可不是吗!有的打着响串儿引吭高歌、声震林间;有的挑着细声儿呢喃漫语、缓唱轻吟;有的啾啾长啸,似风荡清波;有的脆声顿挫、如珠落玉盘;还有的则是咕咕私语,倾诉衷肠……一句话,各自拿出绝活和看家本事,要一决高低。我跟着爷爷走进树林,只见树的枝桠上高低错落的挂满了各种精美玲珑的鸟笼,下边聚这一大群长者;他们就是京城里起的最早的遛鸟人;听说竟然有大清早儿从丰台那边儿赶过来会鸟赛鸣的。有的人互相打着哈哈寒暄问好;有的则纠着嘴唇儿用口哨模仿鸟鸣挑逗着笼中的小鸟;也有三两个留着山羊胡子的长辈,手捻胡须、旁若无人、摇头晃脑地缓声吟诵:“芳树无人花自落,春山一路鸟空啼。”“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一付悠哉自得的老学究派头……看起来爷爷和他们都认识,免不了的相互寒暄;我也只得在爷爷的指点下,忙不迭的挨着个儿的请安问好了……。 逃出了那人与鸟声混合起来的嘈杂,我们祖孙俩来到了陶然湖西侧的荷花池,虽然身后依旧不停地传来鸟的鸣唱;但是,这里却如同换了一片天地……“陶然亭”因白居易“待到菊黄家酿熟,与君一醉一陶然。”的诗句而得名,是文人墨客吟诗作赋的清静之地。那时候,公园西边不远,有两座著名的艺术学府“北京戏曲学校”和“中国戏曲学校”大概是因为学子勤奋,每天大清早儿,公园的大半个空间便成了学生们压腿、喊嗓儿、练早功的地方。 说这北京人,几乎没有不爱听京戏的;上起学者文人,下至车、船、脚夫,不仅爱听、爱看;而且看得懂、听得明白,有的还能唱两口儿……记得,每到此时,爷爷都会驻足、或者搂着我坐在长凳上,在晨风轻摆荷叶的悠荡中静静地听上一阵子……。 湖畔的树林、花丛、古亭、假山石后边,传出喊嗓子的基本发声“啊——”、“咦——”而且此起彼伏,听着那么透亮;猛地在不远处的灌木丛后边,传来了清亮的声音:“昨夜晚吃酒醉和衣而卧,家场鸡惊醒了梦里南柯……” “这是什么行当?唱的是哪一出啊?”爷爷笑着问我。 我不屑的把小脖子一扬:“这是《打渔杀家》里头,老生萧恩唱的。”还没等我把话说完,假山石的后边传出来一串悦耳的声音:“红花姐、绿花郎、干枝梅的帐子、象牙花的床、鸳鸯花的枕头床上放,木樨花的褥子铺——满——床啊——。” “爷爷,这个小丫鬟唱的是《卖水》。” “嗬!我的大孙子知道的真不少,好!哈哈……。” 我得意地告诉爷爷:“我爸,天天唱戏,我妈带着我天天看戏……您有不知道的地方,就问我哈!” “是吗!那爷爷有不知道的地方,你可得告诉爷爷,哈哈……”爷爷欣慰的笑着。 荷花池对面儿的树林里,又有声音传来:“忙把美香低声叫……莫把姓名你信口嚣。” “孙子,这是什么戏呀!”爷爷问我。 ……我还真的被难住了,想了半天:“这……这是出文戏,叫什么……囊来着……。” “《锁麟囊》,记住喽;哈哈……” “啊哈——,你说你公道、我说我公道、公道不公道、只有天知道……。” “孙子,这是谁呀?” “这是《苏三起解》里那个老头的词儿……” “他叫什么名字?” “嗯……不知道!” “他叫崇公道,是个三花脸儿……记住了没有?” 还没等我答话儿,八角亭那边突然传来:“喳、喳、喳、哇呀呀……。” 爷爷马上问我:“孙子,这是什么行当?” “这是大花脸,在那儿‘哇呀呀’呢!” “哈哈……”爷爷大笑起来“孙子,这不叫‘哇呀呀’这叫海底翻!哈哈……。” “将酒宴摆置在——” 爷爷突然来了精神“嘚儿隆东里根啦根隆!”嘴里唱出了过门儿 “聚义——厅上。” “好嗓!正宗的龙虎音儿,好!”爷爷喊起了好! 看起来,对京剧爷爷真的比我明白…… 爷爷领着我,沿着陶然湖慢慢儿的走着,我小声的跟爷爷说:“爷爷,您叫我唱京剧吧!”爷爷乐了:“哈哈……学京戏得找你爸爸,他是专门唱京戏的;爷爷……只会听、不会唱,哈哈……。” 快到正门儿的大牌坊了,唱京剧的声音似有似无了;这时候,湖边长廊,小桥,树荫下边又传出了另样的声音:“数九寒天冷风嗖,转年春打六九头;正月十五石龙灯会,有一对狮子滚绣球……” 那边树底下又传来了,“二八的俏佳人儿——懒梳妆——” 小桥边儿上又想起了,“玲珑塔——塔玲珑——玲珑宝塔第一层——” “爷爷,这都是什么呀?不是京剧……” “哈哈……爷爷告诉你啊;数着板儿说的那个,叫快板书;树底下那个是京韵大鼓《西厢记》;小桥边上这个,唱的是:西河大鼓《玲珑塔》。” 我对爷爷真的五体投地了……祖孙两个悠闲地走着……这么多的声音此起彼伏,真有点你未唱罢、我便登场的感觉,可这陶然亭的早晨依然显得很静;当时不会形容,现在最好的形容,应该是那句熟悉的“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吧! 按着每天不变的线路,出了陶然亭北门,向西走了不到一站地,到了自新路往南再往东,在快到家的墙边儿有一个早点摊儿。爷爷要了一大一小两碗豆汁儿、三个焦圈儿老板和爷爷是老熟人,问爷爷:“二哥,您领的这是谁的孩子?” “啊,老大德春的儿子。” “噢!大孙子!几岁啦?” “爷爷好,我快六岁了。” “嘿!好孩子,嘴儿真甜,好!” 爷爷笑着说道:“哼!嘴儿甜着呢,就是忒淘!呵呵……” “小子,淘点好……龙性!是吧!” 说着笑着吃完了早点,爷爷领着我往家走着,身后传来刚才那个卖豆汁儿爷爷的吆喝声:“焦圈儿——豆汁儿——麻豆腐——” 街角那儿,看不见人、却听见卖菜的吆喝声:“芹菜、菠菜、辣青椒,扁豆、黄瓜、嫩蒜苗,脆萝卜、水萝卜、白萝卜、香椿、好韭菜——” “爷爷,卖菜的唱的真好听!” “哈哈……这可不是唱,这是咱北京特有的吆喝!走,回家看看奶奶买什么菜了!哈哈……” 唉!……这人呐,到了一定的岁数,兴许都这样;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过往,就是充盈在人生来路上的酸、甜、苦、辣,喜、怒、哀、忧,成功、失败、欣慰和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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