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客》这本短篇小说集的其中一则故事。
一个男同性恋在离世前写的书信。
“我教了十二年的高三英文,每年在班上我总会寻找得到一双悒郁的眼睛、一绺斜覆在额上的丰软的黑发、一片落寞孤单的侧影——总有那样一个落单孩子,背着书包,踏着自己的影子踽踽行过,于是那个孤独寂寞、敏感内向的少年就成为了我整年痛楚的根源。那又是一种多么可怕的执迷啊!每天我都在等待那个时辰,有时是上午十点到十一点,有时是下午三点到四点,那是我教授高三英文的时节。就在那短短的五十分钟内,我始得与我心中的孩子共处一室,度过刹那即逝的一段光阴。然而那又是多么重要的五十分钟!因为我的心上人就在眼前,有时窗外的阳光落罩在他的身上,我看得到的只是一团淡金光晕中一个青春的剪影,那却是一个咫尺天涯遥不可及的幻象。有时我领着全班朗读课文,众声中我只听得到他一个人年轻的声音对我的回应,那就是我跟他最亲近的接触,也就是我唯一获得的片刻慰藉,直到下课铃响,把我从暂短的沉溺中惊醒。于是日复一日,这种锥心刺骨的渴望与绝望互相轮回下去。直到学期末了,骊歌奏起,在我心中生根已久了的那个少年影像,骤然拔除,那一阵剧痛就好像胸口上的一块皮肉被利器猛地揭起,而我心中那个孩子,从此便从我生命中消逝无踪。他永远不会知道,有一个人的心曾经为他滴血。当然,这个隐秘我全力掩护,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察觉半点我内心的翻搅掀腾。一年又一年过去,我也渐渐逼近四十的中年,然而肉身的衰颓并未能熄止我心中那股熊熊的火焰。每天我还得经历炼狱中邪火的焚烧,只有那五十分钟内,我才获得暂时的消歇。那五十分钟跟我心上孩子的共处,就是我一天生存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