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春联 陈频
在乡村里教书那会,每逢春节之前,不知不觉就变成了红人,甚至连家也都变成了红家。
春节贴春联,是中国百姓亘古不变的习俗,乡村尤盛。大门要贴,二门、房门窗户也贴,连牛棚、猪圈、鸡笼都要贴。那时农村读书的人不多,经常写毛笔字的人更少。平日里就喜欢舞文弄墨的我,加之春节前又常常在报纸上发表新创作的春联,理所当然地成了乡亲们的不二人选。
乡下人对老师尤为尊重,更何况是请到家里写春联的老师。早早地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八仙桌抬到了堂屋的中央。一俟进门,先净手,再端热茶,这才把早已裁好的红纸拿出来,恭恭敬敬地放到桌上,再一一介绍要贴在哪些门上,这样,确实为我节约了不少时间。 接照约定俗成的规矩,先写大门,大门的红纸与其它的门不同,大红洒金,红艳艳,金灿灿,纸张也大了许多,几乎可以贴个满门。然后是二门房门等等,纸张次第地小了下来,有的甚至是长不过一尺,宽不足二寸的红纸条。一个也不能少,一处也不可丢。如此这般,一家也要写上七八副。
大小毛笔和墨汁均须自带。毛笔先用热水润开,这才蘸墨、舔笔。伫立片刻,短暂凝思,因户因人,遴选出要写的春联,这才按字数把纸叠出格子,凝神屏气,弄墨挥毫。头几个字写出之后,主人家自会上前双手秉纸,跟着我写字的节奏,缓缓后退。此举,主要是怕跑墨,影响了春联的美观。贴在门上的春联,就是自家的脸面,玷污不得。
围观的人确实不少,在他们的眼中,教书先生,特别是教中学语文的的先生所写出来的字,肯定是好之又好。老年人说,这字稳重;年轻人说,这字带劲;小媳妇说,这字像花。在赞口不绝声中,添了力量,来了精神,甩掉棉袄,捋起袖子,越写越卖力,越写越带劲,尽管是三九隆冬,额头也渗出汗来。忘记了已经被红脸纸染红的两手,不经意地往脸上一摸,立即红了半边脸蛋。看写字的人忍俊不禁,我也自知成了“红人”,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挨年边节,写春联自会受到款待,一碗热汤,四五只圆子,不用推辞,立即领情,因为另外一家要写春联的人,就在门前等着。
就这样从这家写到那家,从东村写到西村,不觉已到二十八九。家中也有年事要忙,不再出门。尽管如此,许多要写春联的人自会找上门来。一个个夹着红纸,甚至是冒着雨雪。
热情接待自不待说。写了一副又一副,先晾在地上,后晾到架上,再后来晾到床上,从堂屋到内屋,到处都摆上了等待晾干的春联。彻里彻外红彤彤,我家成了满堂红。
年年写春联,年年写新春联,写出了时代的印记,写出了百姓的心声,不知不觉,一写就是二十余年。写出了与乡亲们的情意,写出了过新年的氛围。调进省城又是二十余载,每至春节之前,这一幕幕就会像放电影一般,在眼前闪过,心里暖暖的,手上痒痒的。
陈 频,安徽省作家协会、音乐家协会会员,合肥市音乐家协会名誉主席,安徽省合唱指挥学会荣誉副主席。歌曲《中国船》(作者之一)获中国广播文艺金奖,《包河的月亮》唱响维也纳金色大厅。曾为合肥市龙虾节、桂花节撰写节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