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生活
卢金玲
铁路火车站的北边有一条长长的供火车头回检修场的铁轨,和这条铁轨一样平行着往后延伸的是一堵红砖围墙。顺着这堵围墙,几十户铁路工人盖房搭院,形成了“站北一村”。那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村子房屋高高低低,错综无序,没有做整体规划,如同那个时代,简单而又荒蛮。
那些铁路工人在拿起扳手之前,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他们把土地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盖房建院时,寸土必争,会在两家交界处,种上几棵榆、槐、樟等树木,彰示主权,等孩子长大了,已经成材的树木还可以伐了打家具,一举多得。当然也有种桃、李、杏这样的果树的,成熟时可以解解馋。
我家后院篱笆墙边种了棵桑树,作为和邻居王大娘家的分界。自由搭建的房屋不可避免地会涉及到房屋高矮、采光等问题,时间长了,加上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邻居间难免有些不睦。
有“爱屋及乌”,那么也就有“恨屋及乌”,我亲眼看到几次王大娘把洗衣服的肥皂水倒在我家的那棵桑树的根部。
即便如此,每到春季,桑树也还会吐出柔嫩的桑叶,毛茸清亮,显得新鲜又金贵。王大娘虽不爱这棵桑树,但她家孩子养的蚕儿却是要吃桑叶的,只是那桑树的根饱受苦水,枝条便也不茁壮,等到蚕儿长得肥大、高昂着青灰色的头苦等着洒下桑叶时,那棵桑树的枝叶早已被几家孩子捋得光秃秃的了。
于是,孩子们就忙着打听哪里有桑树,相约一起去偷摘桑叶。人多目标大,再小心翼翼地不发出声音也会被发现,被人家拿着扫帚、棍子撵着骂跑,是经常的事。而越是这样,越要结伴一起去---壮胆。往往这时候,走在路上,王大娘家的二毛就会被埋怨,是他娘让咱家的桑树长不大,而二毛就会拍着胸脯保证,说:“赶明儿再不让我娘擭肥皂水了!那以后你家的桑树长大了,要给我家蚕桑叶!”
“那行!等以后,长了好多桑叶,就能养好多条蚕,结茧,抽出丝,伙在一起,能织出绸子来!”绸子是怎么织出来的,不知道,但绸子的光亮美丽,孩子们见过。恰是这绸子的光亮让一起去偷桑叶的孩子们壮了胆量。那一刻,胆量在空气中飘着,还有干劲,如同那个直白的时代。
而实际情况是,不要说一块绸子需要大量的丝,就是整个站北一村的孩子们养的蚕,也抽不出几根丝来!蚕儿们或被断顿吃不上桑叶,或喂了菜叶的蚕儿不“上山”;能把春蚕养的抽出丝来的,没几个孩子,也没几根丝。
对于这些,孩子们可不管,每到春天,依然执迷地找蚕籽寻桑叶,他们太熟悉春蚕从一粒黑籽到化茧成蛾、再产下黑籽的变化过程;也想努力地喂出一块绸子出来。只是他们没想过,即使蚕儿结了茧,那些蚕茧谁会烫?也不知道如果烫出来丝,谁家会有纺车能将其纺成经纬有序的绸布来?!
那时的生活,就是这样,可能没规划,也没有良好的条件和习惯,但有热情。很多事情,也许没有最好的结果,但都拥有着完整的过程。今天看来,恰是那个过程,让简单的生活不再单调,充满着丰富而精彩的生活内容。
卢金玲,安徽合肥人。喜爱阅读和写作,愿用手中之笔,抒情达意,描摹美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