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去乡下,我都会用镜头记录下美丽的田园风光,夏天,那些错落有致的乡间草木,郁郁葱葱,喂饱我渴求绿色的眼睛;冬天,白雪覆盖下的田野一片沉寂,整个乡村变的灰白而黯淡,但那些散落于乡间的树,却像不畏严寒的北方汉子,那挺立于风中桀骜不驯的虬枝,在夕阳的金光中与周围的景物浑然一体,宛如一幅设计精美的剪影画,给冬日的乡村带来一种向上的力量和生命的希望。
这些乡村的树,没有人知道是谁栽种的,它们或许是被风吹落的种子落地生根的杰作,或许是鸟将粪便选择遗落到某处的偶然,然而,却胜过人工刻意的栽培。它们总是恰到好处地散布于四野,自然而灵动。它们蓬蓬勃勃地生长,顺风顺势地倾斜,自顾自地随风摇曳,就像没有爹娘束缚的孩子,在乡间广阔的田地里向四面八方、向更高的天空伸展着。那弯曲有力的枝干,充满着灵性和野性,没有人刻意修剪,却各个长得粗犷有型。那些房前屋后的槐树大都高过房子很多,有的树干紧紧贴着老屋的山墙,与房子相依相偎,相生相守。不知当初是房子选择了树,还是树选择了房子,但不管是谁选择了谁,你总能从树与房子的相互依傍中发现那种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美。乡村的树,没有人知道它们的树龄,除非把它锯断数那些年轮,可是乡下人才不会轻易去砍倒那些足有“一抱粗”的老树呢,他们珍视它一年又一年为自己为乡邻们带来更大的阴凉,珍视它飘落下越来越多的可以当柴草的枯叶,珍视它聚集越来越多的鸟儿在树上筑巢鸣唱,他们始终相信守护老屋和乡村的那些大树的兴衰也预示着整个家族和村子的兴衰。
乡村的树,和一辈子靠种地为生的庄稼人一样朴实宽厚。不计较你是否曾在它们身上栓过牛马、是否用斧头砍断它们的旁枝,只记得自己的使命——遮阴纳凉,吐绿纳新,给鸟儿一个栖息筑巢的家。无论是长在田间地头,还是房前屋后,都一样的尽职尽责,皮实坚韧。夏天它们总是树冠如棚,为人们制造更大的阴凉;冬天它们总是铁骨铮铮,在风雪中傲然挺立。就像踏踏实实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庄稼汉子,起早贪晚的耕耘劳作、用汗滴和辛劳换来土地的回赠,再苦再累也要担负起一个家庭的责任。
如今,很多村里的老屋因为青壮年人外出打工而没有了炊烟, 可乡村的树却从不曾离开山村半步,就像固守家园的老农,没见过更远的风景,没受过外来的诱惑,无论脚下的土地是贫瘠还是肥沃,它们都会努力地长高变粗,从不抱怨,亦从不屈服。它们执着地热爱着这片生养它的土地,深深地把根扎进去,总是期盼自己的身躯能再强壮一点、再伟岸一些,好为更多的人遮风挡雨。那不断伸向远方的枝丫,那高过屋顶的树冠,多像踮起脚尖,不停地朝着村口张望的老人,望向那小路蜿蜒的远方。那些曾在它们眼皮底下玩耍的光屁股娃娃,如今哪里去了?生活得好不好?老树知道,就算长得再粗再高,也无法庇护那些远离乡村的人们,惦念总是徒劳的。而那些不甘于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新农民在异乡是生存还是生活,是否会想念这里的一草一木,是否会忆起与老树相处的时光,无人知晓。只是偶尔从树下纳凉的老人口里听到一段段关于他们的真实故事,有成功有失败,有欢乐也有辛酸。
乡村的人,重复着生命的轮回;乡村的树,重复着季节的轮回。一年又一年,它们是村庄的守护者,也是村庄成长的见证者,它们不会轻易死亡,也不会轻易被风雨雷电所击倒,仿佛充满着神力,那内在的顽强的生命力,大概是这片神奇的土地赋予它的吧。它们目睹着一代又一代人的出生和死亡,也目送着一批又一批人的离开和归来。它们是村庄的图腾,代表着生活在这里的世世代代人的精神和信仰,也寄托着从这里走出去的游子的乡愁与思念,更带给一辈辈人美好的希望与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