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
(下) 山里的夜晚静的出奇,只有偶尔听到几声狗叫,之后便是死一样的寂静。杏儿坐在长凳上,看着窗外稀稀拉拉的几颗星星,心里又回到了一年前初见小宝时的情景。 当她抱起小宝儿的那一刹那,她真的是有一种幻觉,觉得这就是她失去的那个孩子,她没日没夜操劳,在一种近乎忘我的陶醉中,看着孩子在一天天的长大。 记得有一次孩子发烧了,她半夜里抱着孩子往诊所跑,山路崎岖不平,凭着仅有的一点月光到了十几里地以外的一家诊所。小宝输上液了,烧也慢慢的退了。这时她才感到小腿隐隐的疼,低头一看,血已经将那只退色的布鞋染红了。脚腕上有一个被荆棘划破的两寸长的口子,还在不停的流血。医生给他包扎完伤口,她扒在桌子上觉得有些困。此时孩子已经熟睡,均匀的呼吸声好像是在告诉妈妈,我好多了。迷迷糊糊的她也进入了人梦乡,睡梦中,她梦到家里盖起了一座高高的围墙,像一个安全的城堡,挡住了那个给她送奶钱的人。 今天又是一个漆黑的夜晚,她用手摸着小腿上那个鼓溜溜的伤疤,觉得好像比那个晚上还要疼。 夜已经很深了,家家户户都已经熄灯入睡。而她正在大睁着两眼呆呆的看着窗外。忽然好像听到了小孩的哭声,她一个激灵从长凳上站了起来,竖起耳朵仔细听。没错,是小宝儿在哭,真的是小宝在哭。她再也坐不住了,来到院子里,哭声好像是从不远的地方传来的。她心里真的是快要爆炸了。“孩子,宝儿,娘就在这,娘没办法,你的家人不让我见你,娘好想你呀!你是又饿吧?娘的奶已经涨得生疼生疼的。孩子别再哭了——”一阵莫名的委屈拥上了心头,忍了一天的眼泪,此时一下子夺眶而出。她用手揪着自己长过腰际的大辫子,使劲地缠在手上。 哭声停了。周围又恢复了平静,这种静把人压的喘不过气来。一阵凉风袭来,杏儿打了一个寒战。她放眼望去,看到了远处的孤独崖。夜色中,孤独崖显得那样清寂。她想起了老人们常讲的一个故事。 传说从前有一位母亲,送唯一的儿子去参军打仗。没想到这一去就是十几年。这位母亲每天爬上山顶流着泪在那里张望。后来这位母亲的眼睛哭瞎了,但她还是摸索着去山顶,她说她能听出儿子的马蹄声。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这位母亲没能从山上下来。大雨过后,人们发现山顶上,出现了一个断崖。几年后,打仗的儿子回来了,他穿着将军的铠甲,骑马寻遍了山村的每个角落也没有找到她的母亲,有人告诉他,母亲已经化作了山崖。将军痛苦的跪在山下,没有再起来……” 杏儿凝望着孤独崖,第一次感觉它是那么的神圣可敬。 她回到屋里,又重新坐在了长凳上,这时孩子的亲妈睡意朦胧的从被窝里探出了头,含糊不清的小声说“大姐,你怎么还不睡呀?” “我睡不着,刚才听到小宝在哭呢!” “没有呀,我没听到。” “那可能是我听错了,你们睡吧”。 屋里又再次响起了鼾声。 这时只有星星在眨着不知疲倦的眼睛,耐心地倾听她内心的哭诉。“孩子,娘再也见不到你了,是她们不让见啊!你长大后不要忘了,你还有个娘,是奶娘。” 家里的宝生也是一夜没睡,他很生气,他猜到媳妇一定是去看小宝儿了,不是说好一起去吗?怎么就等不及了呢?说实话,起初他是不同意收下小宝儿的,但看到孩子那天真的眼神和吃奶时的那份贪婪,宝生还是心软了。他觉得可能杏儿的做法是对的。就在小宝被接走的前几天,他还清清楚楚的叫声“爹”,叫得宝生心里暖呼呼的。杏儿这次去车辙沟,他多少有些担心,可一想,杏儿毕竟养了孩子一年多,他家人怎么也不会慢待了她,见了孩子,杏儿肯定非常高兴。下一次他一定和媳妇一起去。 宝生天不亮就起来,他要翻过山梁去迎一迎媳妇,反正今天也不想干活了。他显得有些激动,一路小跑着出了村子。这时天才蒙蒙亮,走着走着就看到远处有个模糊的人影正朝这里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他仔细一看是杏儿。“你这是怎么了?!”宝生大声呼喊。此时的杏儿两腿一软,栽倒在地上。 一个起早赶集的驴车从这里经过,宝生把媳妇抱上驴车。“这是怎么了”,“没事,就是起早干活,累虚脱了。”“可得悠着点。”“是呢。”宝生与赶车人一问一答的回应着。 杏儿躺在丈夫的怀里,大辫子有气无力的散落下来,蓬松的辫梢扫着沾满泥土的车帮,随着颠簸的车轮声,在宝生的腋下悠来荡去…… 两个月后的一个傍晚,她登上了孤独崖,看到了远处的车辙沟,她感觉小宝儿离她不再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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