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人长久
久不归家,对父母的思念犹如种在心上的大树,枝繁叶茂,缠缠绕绕!
犹记得那年七夕,适逢父亲生日,和儿子千里迢迢地回了一趟家。父亲得了严重的帕金森综合症,家中的脊梁轰然倒塌,多年来全靠顽强的母亲一人支撑,那份艰辛不言而喻!看着年迈的母亲搀扶着行动极为不便的父亲从房里慢吞吞地挪出来,我的眼眶自然而然地红了。
母亲见了我自然是欢喜到双眼放光,一向寡言的父亲见了我就说:“回来了!”仿佛我从未离开过家,仿佛我仍未嫁作他人妇,还是当年那个头上扎着两个蝴蝶结骑在他肩上看露天电影的小女孩,仿佛我还是当年那个被哥哥欺负后哭着向他告状的小女孩。
家中的摆设依旧多年没变,还是那几张发黄的布艺沙发,饭桌也浸染了岁月的痕迹,那部让父亲引以为豪的“足不出户而知天下事”的电视机也是锈迹斑斑。母亲和我东家长西家短地拉着家常,人老了,话就多了,说的多是鸡毛蒜皮的琐事,可我总能在母亲毫无章法的絮絮叨叨中听到深深隐匿着的寂寞。
父亲佝偻着背,坐在轮椅上津津有味地看电视,听见母亲聊到我小时候的事他偶尔插上几句。知道我要参加小学同学聚会,他清晰无比地告诉我小学毕业证书在房间那张老旧书桌的第二个抽屉里。要有多上心,父亲才会记得尘封三十多年的旧物安放之处。父亲说那张小学毕业证上的我有着全世界最纯真的笑容。我清晰地看到父亲说这句话时,布满老人斑的脸熤熤发光,露出孩童般天真的微笑。看着父亲巍颤颤地一小口一小口将生日蛋糕送到嘴边,那轻轻的吞咽声俨然苟喘残年的余音,辗过我的四肢百骸,一种说不出的凄凉的欢喜洋溢心间,只觉得终极一生,都无法回报父母对我无边的爱!
余光中大师说,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却说:
乡愁是梦里依稀传来母亲唤我归家的声音,长一声,短一声............
乡愁是父亲浑浊目光中我清晰如昨的影子,忽远,忽近.........
离家多年,我们常常在梦里忆故乡,无非就是忆亲人,忆故友,感恩给予我们生命并为我们付出所有的人!
整理房间时,又看到了那个有着三十多年历史的搪瓷盅,这是我小学三年级参加作文比赛得来的奖品。母亲如获珍宝,搬了几次家都舍不得丢掉。每每有亲朋好友来探望生病的父亲,她总爱捧出这件生了锈、底部已有一个小洞的漱口盅,象献宝似的对着来人诉说我小时候的点点滴滴,也不管别人爱不爱听.在母亲眼里,这哪里是漱口盅哟,见物如见人,这分明就是她最疼爱的心心念的女儿!
家中的物品大多都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每一件都篆刻着过往的记忆,每一件都泛着岁月的暖和难以释怀的念。哥哥每次回来,看着年迈的父母吃饭时还捧着那个用了几十年的旧碗,而将他新买的藏到不知所踪,生气得要将其扔掉,他总是千方百计地诱骗母亲将我们买给她的新东西拿出来用。可是母亲象护犊子一样护着她那些宝贝不让哥哥下手。在母亲眼里,一个碗,一双筷子,一个暖水瓶,一个衣架,一张旧凳子,一部不能再用的缝纫机,一件我儿时穿过的衣服,都带着生命的温度,就象她的孩子。试问,哪个母亲会狠心地丢掉自己的孩子呢?或许,儿女都不在家的日子里,空旷旷的老房子内,父母就是守着这些承载着厚重爱恋的旧物度过了孤独而又漫长的一天又一天的!
又是一年岁末至,我多么希望上帝那双翻云覆雨手大发慈悲地将时间停留在这一刻,这样,父亲的脊背就不会一弯再弯,母亲的白发就不会一多再多!
广袤的原野,阳光暖暖地洒落,沉寂了一个冬季的草木蠢蠢欲动,我静立于天地之间,敛首低眉,双手合十,无比虔诚的祈祷:
但愿人长久!
但愿人长久!!
但愿人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