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牢山断想
一
你几次用那湿漉漉的手抚摸我, 抚摸我凉透的灵魂。
你几次用那甜甜的风扯住我。
你几次用那跳动的火塘期待我。
你几次在我的记忆中,
用你粗壮的身躯袒露着倾斜的、飘着柔弱哭声的木楞房。
因此,
就有曲曲折折没有尽头的山路; 有奔腾不息的川流;
有一声声凄惨的枪声吼落的黄昏;
有一个猎人家族挥出的炊烟和火塘留下的记忆。
雾遮住又被风撕碎, 撕碎又被最后的黄昏和黎明缝起。
你那粗壮的身躯呵又裸露了一次又一次缀满露珠凄苦的面容。
你哭着, 你笑着, 你叹出一阵阵雾气之后又默默地养育你的一切, 包括你那零零星星的灯火和着那一串串赤裸裸的脚印。
有一天, 你把公路缠在你的腰上, 像腰鼓队的汉子, 站成你从未有过的舞姿。可南方的柔情呵, 总是把你装扮成一位慈祥的母亲。
因此, 你永远也没有出过远门, 永远也没有把你可怜的孩子带到山外。
哪怕远离你一步 ,你那缠绵的情思总是把他缠得很紧很紧。
因此, 有一天像树叶一样落下, 也躺在你的怀里。
阳光曾几次镀亮了你的肌肤。看到你便想起那晚霞滴落的山峪口消逝的少女的倩影。
每一次走进你那起伏的胸脯, 我就有一次的泪水。
只要我离开你, 你都要在浓雾中守望着我的背影。
哀牢山呵, 你像父亲的身影却那样温柔, 你像母亲的面容却那么刚毅。
我是你的孩子, 是你摇篮中那一串串歌声……
二
你久久地期待着熊熊的火塘惊醒你沉醉的梦。
历史曾在这里留下一段抹不掉的痕迹, 那痕迹便是一个部落在求生中留下的诗句, 一个民族的灵魂。
因此, 在太阳的边緣, 脚印压弯的一条条山径,有了一个牧羊人酸甜酸甜的笛声。
黄昏的山岚把母亲的视线系在那熟悉的村前, 系成那条流出山外的小溪。
哪里有一群群大雁, 它们的歌也永远、永远落在这里。
哪里有一支古老的歌蒸烤在火塘的边缘,
哪里就有一个民族离不开火和你。
这里的祖先因你的宏阔而走进你的背脊,
这里的岁月因你的古老而走进古老的历史。
呵! 哀牢山。
你是未完的梦,
是一串没有音符的歌,
是一个猎人长大的摇篮,
是一个高原的雄风撕不碎的背影,
是多少个沉重的脚印堆叠出来的记忆。
三
古驿道的一串串马帮铃摇过了你的童年, 多少次跳动的火焰燃烧起你的历史, 那曾是让人低下头的威严。
因此, 走出来了就有走进去的夙愿。
因此, 就有饮尽包谷酒和着黄昏的山民。
因此, 在你的面前就把自己的一切忘记………
沿着你的目光, 我走进你的怀抱, 这便是一次葬礼, 是一次落泪的甜蜜。
走过一山又一山, 永远, 永远也无法走完你那沧桑的皱纹, 永远也走不出你那期待的笑脸。
哀牢山呵! 哀牢山, 你那么古老, 古老得连祖先的足迹都那么真切;
你那么年轻, 年轻得连每一个传说都如同童话般那么天真。
离你远去, 我的脚印便是你苦涩的眼睛流下的泪滴……
(原发表于《金沙江文艺》杂志)
李阳喜,云南日报报业集团总经理助理、集团印务中心主任。其新闻、文学作品获全国、省、地各类奖项50余件,发表在《人民日报》等各大报刊的诗歌、散文、报告文学等作品150余件。出版诗集等多本作品集。个人被收入《中国青年作家名典》和《云南省社会科学人才名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