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南的阳光/作者 王散木
我思念着“不是江南胜江南”的豫南风光,更思念豫南那四季明媚的阳光。
提起豫南,人们很自然地就把她和革命老区、贫困山区联系在了一起。其实那里也并不总是贫困伴着黄赭的山石和灰褐的丘陵。四季分明的过渡带气候,胜似江南的田园风光,尤其是那艳丽多姿的阳光,让你无时无处不感受到这里是一片充满神奇而又迷人的地方。也许这里的阳光与别处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我却有实实在在的特殊感受。她春天如贤妻般柔情融融,夏天像壮汉样灼热刚烈,秋天似少女清纯艳丽,冬天又挥洒出慈母胸怀般的温暖。
春天来临,春风吹绿了丘壑平原,春雨催绽了满岭的山花。世间的生灵万物,都沐浴在春日春晖里。这时你更会为春天的阳光那神奇的催生力量惊诧不已。农家祖辈赖以生息繁衍的沃土开始变得酥松鲜活,千万粒种子抛下去不几天,万千嫩芽尖尖便拱出地皮。这是阳光为大地注入了热量,赋予的伟力。这热和力,温柔可人。
回乡务农那阵儿,我干上了生产队瞧水的活儿。“瞧水”是当地方言,就是看水员。越是正午阳光强烈的时候越得在塘边田头转悠。这时的秧苗、稻田耗水量特别大,早晨灌上一层瓜皮水,中午就露出了湿漉漉的地皮,瞧水这活儿轻松但不清闲,挖开了沟塘壑口,清冽的渠水沿着窄窄的水沟欢腾而下,此时你得抓紧把一块块秧田的入水口扒开,水灌得差不多时,再一处处掩上,丝毫马虎不得。逢上灌大田,就可钻到沟塘边的树荫下从容地擦把汗,用草帽扇扇凉。双脚插入清凉的渠水里,看着汩汩的甘泉灌入秧田,茁壮的秧苗仿佛陡然来了精神,孕穗的稻苞渐渐张开了嘴,仿佛还能听到水稻“啪啪啪”的拔节声。此时,不由你不生出无限遐想:儿时伙伴们光着屁股顶着烈日在水塘甩稀泥、打水仗的情景;摸黑拔秧时青年男女的窃窃私语、情歌低喃,和着秧根涮泥的水声交融成动听奏鸣曲的情景;麦收时节,伙伴们夜晚带上被子到野地露宿看麦子的情景;春节过后听“正月里来正月正”这些乡土味十足的地灯戏的情景……无不涌上心头,叠入脑际。
金秋时节,无私的阳光带来的丰厚赐予你尽情享受辛勤劳动得来回报的喜悦。这时,你才能更深刻地领会“春华秋实”的无限蕴意。豫南的秋季多为艳阳高照的少雨天气。过了十八天“秋老虎”,就没有人再去埋怨阳光的酷热了。忙罢大秋,正是农家为盖房备土坯的好时机。土坯是以前豫南农民建房的必备材料,现在不多见了,因为大多都改用了砖瓦。那时常见收割不久的稻茬田里,庄户人套上耕牛拉上石磙一圈又一圈地碾压,直到板结,然后划线,过横刀,再用坯锹一块块地车起、侧放。这时的阳光强而不烈,晒晾的土坯不会奓裂。经过一周左右的风吹日晒,土坯就可堆垛码成一排排,再盖上稻草或塑料布,以防秋雨。等到备足其他用料冬闲才动工。盖房对豫南农民来说,是件终身大事。盖了房屋,无论大小简陋,几老哥在阳光充足的墙根边一聚,就看那舒坦自得的劲儿吧:“三间新屋总算盖好了!”“咳!俺老哥几个多咱去燎锅底?”“就待这几天阳光好、通通风晾晾潮气就搬进去。”为了这件大事,仿佛上对祖宗下对儿孙就算有了个交代,这辈子死了也能闭上眼。
那年冬天回豫南老家一趟,不知道是随着时代的变迁还是自己独特的感受,仿佛我们小时候家乡冬季的雨雪特别多,也比现在冷得多,沟塘里厚厚的冰面上成了我们这些顽童玩耍的极好去处。刺骨的寒风嗖嗖地刮,耳皮发紫,清鼻涕横流,破棉袄敞开就袒露出肚皮都觉不出冷,那个乐呵劲哟!野够了,疯够了,就去找个阳光充足、避风的地方晒暖,另找乐子。此时,有的顽皮伙伴甚至脱下破棉袄往干晌的地方一摊,光着膀子躺上晒太阳,在阳光极强的中午,还真晒得身上痒酥酥的,那份惬意比守在屋里烟熏火燎地烤火还要强上千倍。如今也真该青年男女们赶时髦、摆风度。雨雪少了,晴天多了,经常是和风伴着温暖的阳光。大街上不仅很少见到我们儿时粗布棉袄大裆棉裤的臃肿穿着,有很多年轻人甚至连稍厚点儿的线衣裤都“拜拜”了,那份潇洒、那份自得,真像南宋诗人林升描述的“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隆冬作阳春了,好不优哉游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