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韵山魂
王散木
水有水的韵致,山有山的魂魄。
那漫山遍野浓淡交织、牵绊多情、千姿百态的绿色,不仅遮隐了天目山的肌肤,更铸就了它永恒不灭的魂魄。浓绿的林木,墨绿的石头,碧绿的潭水,淡绿的嫩草杂蔓,共同汇聚成一部气势恢宏、雄浑通透、多声部完美和谐的交响曲。在溢绿叠翠的天目山这里,就是朱自清笔下的《绿》也是不能比拟的。朱先生说梅雨潭闪闪的绿招引着他,但我总感觉:朱自清先生笔下梅雨潭的绿,是娇柔乏力的;天目山的绿,才是浓墨重彩、大气磅礴,令人深深陶醉、久久震撼的。
天目山因东、西峰顶各有一池,宛若双眸仰望苍穹,而由此得名。因为在滴翠的绿峰上,清澈透亮明若仙镜的天池,在太阳直射的时候,还能看到闪动的光影,蓝天白云尽收,意蕴妙处难言。从战国时期《老子》“欲度南极避水灾,天目海陵最为第一”之句,便可得知天目山很早就被我们的先祖发现了,并赋予了这么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名字。足见我们的先祖是多么富有想象力,多么热爱名山大川,多么善于发现美景。
有人说,黄山看山,九寨看水,天目看树;还有人说,黄山“奇松怪石传四海”、庐山“匡庐奇秀甲天下”,天目山则是“大树华盖闻九州”……游山归来,信然!天目山的树高大唯美,多姿多彩,它们构成了天目山绿的主体。它们的绿不仅体现在枝叶,而且存于树干,绿茸茸的苔藓爬上树干,成为树干的绿衣裳,增添了绿的妆容。一株株高大的金钱松直逼碧空,像蓄势欲发的绿色巨箭,直射苍穹,其中有一株高达56米,其高度成为中国之最。在天目苍莽丛林中4O米以上的树木,不计其数。威武高大的柳杉,树冠气势磅礴,遮天盖地。这里是世界罕见的大柳杉群落聚居地,需三四人以上合抱的大树达数千株,最大的柳杉树被清代乾隆皇帝御封为“大树王”,树龄长达两千年,树径达2米以上,在宋代就被发现并成为“千秋树”,可惜它死于20世纪30年代。在老大树王的右上方,人们又发现了新的大树王,其胸径超过两米,树高44米,单株材积80余立方米。这也许是冥冥中的代际传递吧。山中还有一棵中生代孑遗植物野生银杏,树龄达一万两千余年,是全球银杏的鼻祖,与恐龙同一时期存在,被誉为“活化石”。经过一代一代的萌发、生长,现在已经衍生出了20多代。它所形成的自然景观叫 “五世同堂”。目前,全球只有在天目山有这样天然的野生状态林。一棵古树,经历了错综复杂的演化过程,在此时此刻与我们相见,怎不令人激动万分?它旺盛的生命力更是让人叹为观止!还有很多古老珍稀植物如天目铁木、木姜子、紫茎等,更多的是我们过去根本不曾知道的树种,诸如接骨木、地枫、短尼柯、毛果南烛、短柄枹、树三加、大柄冬青、褐叶青冈、天目紫茎、光叶毛果枳莒、野桐……实在难以一一细数,它们共同汇集成了天目山的绿海碧波。因此,这里也就名副其实地成了昆虫的世界,鸟的天堂,树的王国。
万物皆有灵性,大自然是神秘而奇妙的。在开山老殿山门路口的千年古道左右两边,原各有一株千年古柳杉,为开山老殿的护寺树,长得高大茂密。1998年,邵逸夫和安子介两位名人游览至此,顺眼望见左边这株柳杉,“哇!真大呀。”安子介急忙邀邵逸夫联手上前拥抱此树,并拍照留影。不久,右边这株与左边一样高大的柳杉竟莫名其妙地“轰”然倒塌。事后传闻,左边这株柳杉因受名人青睐而“得宠”,右边这株柳杉因“失宠”嫉妒而活活气死。翌年,著名作家金庸至此听说此事,专门在右边这株“失宠树”的树桩上拍照留念,以示对它的“安抚”,并在树桩中间栽下了一棵小柳杉。如今,这里成了景区里一处名人佳话的景点——“得宠树”与“失宠树”。
天目山的石头也都个个沁透着绿意,都有了生命,有了色彩。顽强的苔藓悄悄地从地下爬上去,依靠着雨露和云雾的滋润,餐风露宿,把生动的文字写满石头,使这些灰褐发白的石头,有了勃勃生机。尤其是天目大峡谷火山岩巨石因其多、大、奇、美还被编入世界吉尼斯之最,整个峡谷的石头从山上一直倾泻到谷底,恍若凝结的瀑布,营造出一幅千姿百态的石谷奇观,再加上谷底的流溪和碧潭,与时不时长在石头缝隙的草木,以及隐约在石头上的绿苔,构成一幅幅美丽无比的画卷。它们自然天成,毫无斧凿之痕。这里的石头会唱歌,会雕塑,会做画,更会赋诗。踏着栈道和石阶延谷而行,高大的迎客石在向你招手致意,宽大的官帽石叫你上来,栩栩如生的青蛙石扯开嗓子大喊大叫,飞来石让你提心吊胆,仿佛在告诫世人:做人为官不可贪,要不然,飞来石就会突然砸到你!
天目山的水清澈透亮,噙着绿裹着翠,从高高的山顶滚下来,跌成了细碎的碧玉,翻成雪白的莲花,落成了不大也不小的瀑布,就像幼儿园里玩耍的孩子,漫山遍野都是嬉闹的水的笑声。水从石板上流过,光照着水底的石板,留下小虾米的影子,好像画里的境界。石头把水摔碎了,水也把石头凿开了,翻过大石头的水就在水头脚下,开凿了自己的新天地——一汪汪的潭。大大小小或圆或扁的潭好像玉坠一样,挂满了天目山的衣裙,似乎风一来就能发出环佩叮当的清音。一条条流溪,就像一条条碧绿的玉带,系在天目山的腰间,给天目山的绿带来灵韵。一汪汪潭水,就像一面面澄澈的镜子,嵌在一条条玉带的结环处,映照出万物精魂,透射着天地良心。
在天目山,我更真切地感受到了登千年古道、赏千年古树、访千年古庙、忆千年古人的况味。我们边走边看边拍照边聊天,渐渐迷醉在这仙境般的世界里。千年古道半山腰,居然遇上茶马古道上才有的驼货的驴骡;返回的古道上,遇上相依搀扶着的一对老夫妇,这温馨幸福的一幕,感染着所有上下的游人,人们不约而同地为老人让道,目光中都闪现出肃然崇敬之情。抵达开山老殿,细细打量,此殿始建于元代,从它垒石为室、以茅结庐的沧桑外观,能让你感受到它当年的草创之艰,后渐繁盛,而后数毁于兵燹,但佛心终得久传。进殿内,居然又有新发现——自己曾特别喜欢的一副胡适拟撰的对联“有几分证据说几分话,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并由胡适博士手书在这里。“开山老殿”四个大字亦为大画家叶浅予所书……
拜山的脚步渐行渐远,感悟思绪绵绵之际,突然想起天目山禅源寺前古林中深藏的一座古桥亭“雨华亭”亭柱上的对联:“蝉唱泉声成妙曲,树涛山籁谱清音。”您看,一曲山溪从雨华亭旁流过,清流洌洌,水湍音清。已是仲秋水渐浅,溪石浮现,青苔满布,别具风情。那许多溪石,不知经过多少时间的磨砥,透着一股穿越时空的苍凉,东晋的和尚、唐朝的诗仙、宋时的苏轼、明代的刘基……他们在秋风里路过这条道、经过这座桥或是坐在这座亭子的时候,一定也被这条溪涧吸引,不知,他们看到的溪石是否正是如今的这些……流水清灵涤心尘,溪石重岚去烦忧。从天目山溪石的苍古,了悟古往今来的相通,比如,为人当修心修身,最根本的德行,立身处世的根本,便是历经拍岸惊涛,也当坚守,坚若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