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暑假
1962年,我在柏各庄中学代课,弟弟秀三在总场中学读初中,妹妹秀敏在三农场上小学。
暑假到了,大哥仨闲在家里十分无聊。我便带着弟弟、妹妹到第一生产队大田去拔草,也想挣几块钱。
盛夏时节,昼长夜短。早晨六时许,我们来到一队大田时,橘红色的太阳已升得老高了。施工员老丁和我稔熟,见面就打趣道:“哎呀呀,大书生也来拔草了?”
那年头还没有除草剂,稻田里的杂草全靠人拔。我们眼前这块地是水直播的,杂草丛生,没垄没背,看着就发晕。老丁说,拔一带秧(长50米,宽1.2米)给三块钱,叮嘱我们要细点心,别把稻秧当稗子草拔掉。
拔一带三块,三带九块,九块钱相当于我每月代课费的三分之一,太有诱惑力了。于是,哥仨脱掉凉鞋,挽起裤腿,真的下了水田。不干不知道,一干才晓得干农活的艰难。那块地,草盛苗稀,哥仨弯腰曲背拔了近一个小时,才拔了一米左右。天啊,按这速度50米长的一带秧,得拔好几天呢。于是,我下令收兵,哥仨悻悻地回到家里。
父母亲见我们铩羽而归,并没有嗔怪。母亲说:“大伏天,在家里猫着吧。真要中了暑气反倒不值。”我却有些自责,叹息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一队那块地过于荒芜,连当地的农家子弟都干不了,队上算计再加钱就更不够成本,于是决定撂荒。听到这消息,我才释然了。
闲呆了几日,妹妹突发奇想,说:“二哥咱们去逮鱼吧!”
“逮鱼?咋逮呀?”当时,柏各庄农场的大沟小渠里,有的是鱼虾。人们有的用渔网捕鱼,有的用鱼竿钓鱼,有的干脆下水摸鱼。我们一无渔网,二无鱼竿,下水摸鱼嘛,又没有那份能耐——鱼碰到手上都逮不住。逮鱼又谈何容易呢?
弟弟不知道从哪找来一付渔具,名字叫“搬网”。我们依样画葫芦地仿制了两付,第二天一早就带着这家什兴致勃勃地“搬鱼”去了。
我,弟弟,妹妹还有侄子小刚离开三农场场部往东走。上了青龙河堤坝往南行,走了好一阵,来到一条排水渠与青龙河的岔口。听人说,这两水交汇处鱼肯定多。我们便选了一处位置,开始布网了。
我们的“搬网”做得很简单:用十二号“铅丝”围成直径约80厘米的圆圈,蒙上旧网片,再用三根细绳吊在竹竿上,便大功告成了。
我们把鱼饵固定在网片上,又放了几粒石子当网坠。小心翼翼地把网沉入水里,静静地等待鱼儿入网。
搬上第一网,一无所获。
搬上第二网,空空如也。
第三网、第四网,也只有些小虾和水草。
我们换了几处地方,依旧不见起色。弟弟、妹妹、侄子都很沮丧。眼看到了中午时分,我们开始“打尖”了。
妈妈烙的发面糖饼真好吃,可一想到忙活半天也没有搬到鱼,我们谁也快活不起来。为了调节气氛,我便把当时流行的那段名为《钓鱼》的相声当故事说给弟弟、妹妹、侄子听。当说到“二头妈妈,快拿大木盆来呀”时,他们三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午后,换了几处地方,还是没有收获。没等太阳西落,我们便踏上了归途。妹妹边走边嘀咕:“爸爸还等着吃鱼喝酒呢。”
我们沿青龙河西岸往回走,来时正涨潮,回来赶上落潮,堤内露出一片片泥滩。走着走着,忽然听到前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放眼望去,在不远处一片只有一汪浅水的泥滩上,有一群鱼在游动。不,是在蠕动。哈哈,真是天不灭操啊。
我们赶忙跑过去,只见一群一叉长的梭鱼在浅水中挣扎。我们立马弓身把鱼一条条捡到事先预备好的小布袋里。然后,加快步伐向家中走去。
临近家门口,妹妹喊道:“妈!我们逮鱼来了。”
那天晚上,一家人美美地吃了一顿炖梭鱼。剩下的腌了,第二天煎着吃。一进门,妈妈就用杆秤称过那点鱼,六斤高高的呢。
五十八年过去了,我和弟弟早已年过古稀,侄子小刚也是六十八岁的老者了。秀敏妹妹,在那场大地震中罹难。她辞世四十多年了,她的笑靥常常出现在我的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