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耳
作者: 辛振乾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诗经》里的卷耳,指的就是苍耳。苍耳嫩苗可食,子可入药。
故乡的山边地旁,河滩荒坡,到处都生长着苍耳。因为苍耳的果实呈球状,浑身竖满尖刺,一不小心就会把人扎伤,我们把苍耳叫作“粘头婆”。小时候,我们经常把它当作恶作剧的道具。
记得从前校园前面是一片荒地,长满茂盛的杂草。有狗尾巴花、野豌豆、婆婆纳、荠菜、艾草,更多的是苍耳。还有一棵棠梨树,开花的时候,远远望去像一朵白云挂在树上。课外活动的时候我和同学们跑到那里玩耍,捉天牛、逮蚂蚱,见到一簇簇“粘头婆”便兴高采烈的采摘一些放入书包中。次日一场恶作剧就会上演。我的同桌叫小慧,性格腼腆,梳着马尾辫,眸子里闪着温和而澄亮的光辉。一道晨光钻过窗户跳上课桌,同学们背着书包陆陆续续走进教室,摇头晃脑读着课本。小慧走进教室时我假装看书,眼睛却偷偷瞟着她的木凳子——上面粘着几个苍耳。小慧刚刚落座,便发出一声惊叫,教室顿时人声鼎沸。
小慧脸颊绯红,弯腰将那些苍耳捡拾起来。有同学说是我在捉弄她,我却不承认,谁知道这些苍耳是怎么溜进教室来的呢!小慧默不吭声,将苍耳塞入口袋,然后从书包中掏出课本。有时候,我还把苍耳悄悄地粘在小慧的头发里,下课后怪笑着看她痛苦地用手从头发里一粒一粒的把苍耳子揪下来,开心得要死。
七八年后,时间把我塑造成了一个瘦弱而腼腆的少年,小慧也嬗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后来我参军了,小慧去了很远的地方打工。
我当兵的第三年探家,父亲托小姑做媒去小慧家提亲,小慧的母亲婉言拒绝了。说小慧年龄还小,不着急订婚。我知道,小慧的母亲不过是个说辞罢了。后来听小姑说,小慧的母亲嫌弃我家穷,住在“山沟沟”里,嫌弃我是个“大头兵”。我看得出小慧似乎对我有好感,但她不敢违抗母亲的旨意。归队的时候,小慧悄悄地赶到车站送我,我感动得不得了。我们默不作声,彼此站在那里。汽车缓缓驶来,我登上汽车消失在无尽的远方。
入伍的第四年,我考上了军校。在一次探家中我听说小慧嫁到了镇上,丈夫是个普通的农民,夫妻俩在南方打工。2015年,在同学群里,我知道了小慧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狂风吹尽深红色,绿叶成阴子满枝。”时光绕过竹马,我们在相同的时间里,收割不同的命运。
如今,少年已徐老,佳人正半娘。那山,那草,那苍耳,依稀在记忆里,静悄悄地生长,静悄悄地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