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地面50米,是另外一个上海。
灯火开得锃锃亮,整夜整夜勿关个。灯光个颜色搭勒弄堂里向人家屋里个勿一样,伊是冷个。勒伊眼窗口后头个,是勒高速运行个贸易公司、咨询公司、投资行、律师事物所,是无穷无尽个视频会议、越洋电话、股权纠纷、融资协议,是看勿见个刀光剑影搭仔滚滚个财源。
所谓个精英大清老早就西装革履个去上班了,勒地铁里向拨轧成功只饼。下了地铁,伊拉就像啥也没发生过一样整整自家个衣裳,头发理理好,仍旧是像模像样个,看上去风度翩翩。落班个辰光伊拉是用勿着轧地铁了,常庄要加班个。直到一两点,恒隆广场路边个出租车排着队,等候夜归个白领。到了屋里先汏个浴,睏几个钟头,一清老早还要出现勒轧得要死个地铁里向个……
搿座城市总体属于阴。南昌路、陕西南路、复兴西路,到处侪是别致个小店。推门进去,首先看见个是曾经沧海、风骚妩媚个老板娘。
上海女人是精致、实惠、拎得清,懂事体、识相、了解风情个。伊勒场面浪向可以拨足男人个面子,私底下呢,就是另外一种样子了。勒上海女人个眼睛里向,男女之间关系个最高境界就是医生搭病人个关系了。男人假使搭伊讲,“侬啊侬啊,真真是我个一贴药”,葛就是对女人个最高个褒奖。反过来,女人也会得吃药个,还会得上念头瘾。一日勿见,像煞隔了三秋,想煞恨煞,拿伊呒啥办法。上海女人个冷漠搭仔世故也是一种自我保护,像大闸蟹个壳,里向个肉是软个。一旦爱上了,葛就是掏心掏肺,在所勿惜个。翻翻张爱玲搭仔胡兰成个老账就可以晓得,风流缠绵过后,受伤个大多数还是女人。
上海男人一度是声名远扬个。现在,绝大多数是独生子女,新一代上海男人当中,会得烧菜、会得修家生、邪气体贴人个是越来越少了。上海男人搭仔上海个老工业一样,剩下来个也只有名声了。但是,无论是辣里弄、洋房里,还是勒小区、新村里,阿里有得老个款色个上海牌手表,阿里就有得买、汏、烧一锅子端个老派男人。
上海言话是市井个,马路浪向个,张家长李家短个,所以是邪气活泼、生动、活灵活现个;上海言话里呒没冠冕堂皇个词语,到是有勿少是柴米油盐、鸡毛蒜皮。上海人勿讲“爱”,只讲“欢喜”,迭就道出了爱个本质,更加俗气点个讲是“吃定侬”、“吃煞侬”,老有几分“食色、性也”个无赖存在,生生世世,饮食男女。
自从开埠以来,勿少中、英文“混搭”个词到现在还勒用,成就了上海言话个独特趣味。由“monkey精”而成为了“门槛精”,由“cheat佬”而变成了“赤佬”,由“混chance”而变成“混腔斯”,由“发dear”而成为了“发嗲”。发嗲有交关种类,小朋友发个是糯米嗲,女小囡发个是豆腐嗲,中老年妇女叫做发咸菜嗲。
情侣之间散散步,叫“轧马路”。散步结束回去晏了,弄堂口个冷面爷叔会得问伊一句,“今朝数了几根电线木头啊?”分手了叫做“坳断”;分手了以后再去复合,就叫做“吃回汤豆腐干”了。
乘一趟49路,从外滩经过人民广场,到从前个法租界,经过个是最最繁华个商业区,也经过最最幽静个小马路。一路浪向,听听用上海言话播报个站头名字,看看窗外头个高高大大个梧桐树,圣三一教堂、跑马总会、静安别墅、犹太总会、白公馆、普希金头像、爱庐、宋子文官邸、国际礼拜堂、中央研究院……老建筑个身影一眼眼往后头退去。
搿个就是我深深眷恋个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