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

天色暗了。灰蓝的天空中夹杂着被晕染了的金色云朵，远处的山峦在夕阳的亲吻下渐渐迷蒙了黑色轮廓。秋风又起，轻拂过木棉光光的枝桠，摇晃着棕榈长长的叶片，惹出阵阵纸笔相触般沙沙的声响，然后打个弯儿，穿梭在刚刚下课吵嚷的人群里，穿梭在脚踏车飞速旋转的车轮里，穿梭在匆匆走过的女孩海藻般飘扬的长发里，再又不知疲倦地向前奔去。 在偌大的校园独自行走，被风吹乱了头发的你，会不会突然觉得好孤单？ 是不是每个人的命途里都会遇上那么一个人，让你开始害怕暮色渐沉的黄昏。你总以为自己从来不会寂寞，但寂寞却总在沁凉的夜风中悄悄啃噬你的灵魂。也许你从来不曾刻意想起，但总有某些不经意的时刻提醒你从未忘记。 所以，在这样一个特别的夜晚，突然出现在你记忆里的那个人，会是谁呢？ 亲爱的： 刚刚送你回了宿舍，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你指腹的余温。空气甜甜的，像极了你发丝间洗发水的香味。我一个人踱回了我们一起看夕阳的那个沙滩，你盼了一晚上都没等到的萨克斯正奏着那支总让我想起你名字的熟悉曲子。午夜十二点，沙滩上只剩些许稀疏的人影，我在吱呀作响的栈道上坐下，借着昏暗的路灯光给你写信。 一年了。时间过得真快。记得去年的秋天傍晚我们总爱去母校后面那条废弃的铁道上散步，平举着双手小心翼翼地踏过一级一级老朽不堪的枕木。城市的街灯伴着我们的脚步一盏一盏地点亮，我在你身后，看着你的短发总希望它一下子就能变好长。记得一年前的今天，依然在那条总也走不完的铁轨上，我在你身后，悄悄捉住你的手。那时的我们，都紧张得说不出一句话。我绕到你面前想看看你的眼，却只看到你两颊绯红地低下了头。 枯燥的备考突然变得有滋有味。我助你攻克牛顿定律，你帮我整理定语从句；我给你买来热腾腾的早餐，你为我泡好香喷喷的咖啡。你的名次总是在前三中轮转，我就拼命努力成为成绩单上紧挨着你的那个名字。 可是命运总爱捉弄太过认真的人。高考的失利让我与我们共同的梦想失之交臂，我还一度以为我们从此就将异地，却不曾想到你竟会偷偷改掉了自己的第一志愿，义无反顾地跟我来到了这座海上花园。 开学已经两个多月，我无法抹去我心内的歉疚，所幸你到这里之后的每天都是开怀。你说你也喜欢大海，喜欢光着脚丫在沙滩上奔跑，喜欢踏着海浪对着镜头微笑。你的头发已经及肩了，在海风中曼舞的样子真美。 海浪轻轻拍打着岸边的沙石，回荡在我的耳边就像你清脆的笑声。此刻的你一定睡熟了吧，会不会梦见我呢？ Yours，风 2008年11月10日 亲爱的： 衬衫胸前一大片温热的潮湿，刺得心口一阵一阵隐隐的疼。 你是那样一个要强的女孩子，从高中开始就没见你掉过一滴泪。刚刚像往常一样给你一个晚安的拥抱时，触到的竟是你不断颤抖的双肩。你的脑袋埋在我的胸前，我还没有反应过来那突如其来的潮湿是怎么回事，就听到了你拼命抑制却根本抑制不了的哽咽。 闷闷的哭声伴着你的低语沿着胸腔传至我的耳膜。然后在脑海里放大，再放大，形成阵阵轰鸣。心头的锐痛强烈而清晰地带动着全身的战栗。我的脑袋好像被人抽空了，又好像被什么填满了。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颤抖着抱住你，紧一些，再紧一些。 我好恨。恨自己的粗心大意，居然以为你最近的心绪不宁仅仅是因为正常的情绪周期；恨自己的自私寡虑，不曾多想错失国奖会给你带来怎样的精神重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不知如何才能缓释阿姨的病情至少稍稍减轻些许痛苦；恨自己的有口无心，自以为风趣的一句玩笑竟然成为你夜不成寐的伤口。 亲爱的，别再难过。没能拿到国奖那只是一个意外，我们还可以明年再来；妈妈的身体也不要太过担心，等期中考完试我们可以一起请假回去看看，说不定她见到心爱的女儿就会好起来了。至于那个男生，我当然知道你们只是朋友，傻瓜，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呢。 两年了。今年的你烫着卷卷的梨花头，可爱得像个小公主。不要悲伤，不要哭泣，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有我陪着你。 Yours，风 2009年11月10日 亲爱的： 现在的你我，隔着一整个太平洋，有着昼夜颠倒的可怕时差，过着截然不同的校园生活。虽然你不说，但我能够感觉到，你是不是开始担心我会离你越来越远了？ 2010年11月10日，来美国交流已经三个月了。我在这里一切都好，就是很想你。一周一次的国际长途已经无法消解我的思念，走在校园里我总会无尽怀念那些骑着单车载着你在凤凰树下穿行的日子。你是不是也是这样呢？最近你好像变得爱哭了。你知道吗，那天你在电话里哭着让我快点回来的时候，我多想吻住你的眼。 待你长发及腰，我就回来，可好？ 这边天要黑了，你那儿是不是天快亮了？突然好想给你唱支歌。 Yours，风 2010年11月10日 亲爱的： 这是第几次了。刚刚回来的路上，你又一次甩开我的手，一个人跑开了。这一次我没有像往常一样追上你，让不断挣扎的你在我的怀抱里慢慢平息。我只是看着你头也不回的跑远，然后转身往回走。 好像对你有点太残忍。你会不会怨我呢？ 四年了。之前的三年零九个月我们从未有过什么大的矛盾，但却在我回国的这三个月里不断地争吵或冷战。我知道，你不是真的对我有那么多不满，你只是已经无从掩饰心里不断扩张的不安。早在几个月前，选择工作还是考研的纠结已经让你元气大伤，而如今，我悬而未决的毕业去向又成了一块巨石堵在你心口。 也许，太久的分离才让你变得如此敏感脆弱、焦躁不安。是我不好，不该让你独自经受了那么久。现在我回来了，不管以后生活再有多大的风浪，我们一起去面对，好吗？ Yours，风 2011年11月10日 亲爱的： 对不起。我终是背弃了我们的约定，不能继续守护你。不是不再爱你，只是好像越来越不知道该怎样去爱你。 五年了。本以为我们会越来越熟悉，可是却怎么发现越来越不懂你。 你好像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你，我也开始变得不像我自己。 你知道吗？五年前的那个秋天傍晚，你羞红了脸低下头的那个瞬间，是这些年来定格在我脑海中最美的画面。 记得好好照顾自己。再见。 风 2012年11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