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一场雪
作者:闫语
朗读者:爱吃拉面的钟离怀雷
穿过这座北方城市的冬天,却没有雪,是什么感觉?
眺望记忆中老家门前的那个雪人,却无法走进它,因为雪人已经是别人的,所以这个冬天才加倍的冷?
冬天,是被雪花说出来的。
雪,落在故乡,是那种势不可挡的倾倒,是覆盖,是漫山遍野,是浩浩荡荡,是铺天盖地。于是,雪成了屋顶,成了房檐,成了墙角的簸箕,成了窗棂边上的老玉米和红辣椒。在故乡,各种各样的形状都是雪的形状。
雪,落在眼前,在一盏路灯的周围织就了纤巧飘渺的帘,从各种角度看过去,就是各种不同的故事。人物,总是空白的,开端和结尾,总是重合的。于是,我把自己写进了故事,在雪花翩然而至地亲吻中,我寻找着生命的另一种可能。
冬天,雪,是唯一的期待。
曾经,有一些人,以“朋友”的名义,用最含蓄最深远的方式吞噬了雪的心灵千百次,他们的名字,被写进雪里就消失了。我曾经以为,消失的就是不在的,留下的才是全部。就像下在过去时的那场大雪,春天来了,雪融化了,蓦然回首,茫然的目光却都是在纸上。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是我喜欢的。三五老友围坐在火炉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上几句一年到头的幽暗心事,天色渐渐黯淡,雪花开始飘飞。这时候的雪,像是被语言滋生的。所有的躁动都开始安静下来,所有的疲累都变得静谧而安详,所有的期待都好像是为了这一场雪的到来。
一场雪,就够了。
是冬天注定了这场雪,还是这场雪,让冬天不可避免?一个冬天是一幅画卷,而关于冬天的描写是另一幅画卷吗?当我想同时拥有过去和现在,我就同时丢掉了这里和那里吗?那么,那场雪呢?是用文字提前把那一场雪降落,还是用宁静透彻的眼神看着釉彩中碎裂的雪的图案呢?
冬天,是季节。雪,是节气。而我要期待的,是童年就埋入我体内的无视寒冷的能力,就像一场雪。这个冬天,有什么理由不去期待那一场雪?
雪,是人们投向这个世界的目光。
我看到这句话,就看到了雪,看到了先贤们眼中的雪:“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雪,在文字里已经活了多久?雪,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活了多久?
在春天到来之前,草地是无边无际的雪白,在春天到来之后,草地上的雪,就发绿了,抽芽了,而草地,还是一片洁白。雪,被阳光品尝之后,就不知不觉地化成了春天的泥泞,夏天的雨水和秋天的雾霭。“雪”这个字,比一切雪更真实。
到底多长时间了,我在期待一场雪。
我在期待着贯穿了过去和现在的那一场雪,无边无际的那一场雪,看不出是从何处飘来,又向何处飘去的那一场雪。
我从一个寒冷冬日的梦中醒来,拉开窗帘的瞬间,雪花,竟然从眼眶落下来,纷纷扬扬的,交织着梦幻和现实的清晨。下雪了,终于下雪了。雪花所到之处,或静若处子,或冷峻挺拔,或玉树琼枝,或清新温柔。从此,季节的地图上,应该涂满了雪的颜色吧。我迫不及待地冲出屋子,我伸出温热的双手,我喃喃地说着期待和想念……
在故乡,经常会有这样的雪,一场雪过后,房子不见了,院子不见了,路不见了,树桩不见了,电线不见了,甚至连雪也不见了。只有红红的圆灯笼,依然是最传统的样子,挂在门边,挂在檐下,有时是一只,有时是一串。
在这里,偶尔会有这样的雪,即使雪花急促而干燥地打在脸上,也阻挡不住人们的奔跑和呐喊,每个人都是这个世界疯狂的滑雪者,都会头也不回地冲下陡峭的坡道。哪怕寒冷有朝一日会彻底潜伏进内心,哪怕不久的将来已无力滑得更远,哪怕两颗小冰凌似的眼睛多年以后不再闪闪发光。
雪,一种古老的气息。
雪的轻盈灵动,我之前,多少人描写过,我自己多少次描写过?关于冬天,关于雪,大师们的描写已烂熟于心。那舒缓的节奏,那素洁的纱衣,扬扬洒洒,与人无约,却也姗姗来迟。一场雪,一个过去的结构,使到处的期待蔓延到此;一种激情,一种想念的疼,让孩子般的笑,凝固在一张苍老得不能再苍老的脸上。雪,是一种听不见的天籁,但如果你在听,那空灵的吟唱就会落入耳中,倘若天地是一琴,那雪该是掠过琴弦的手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