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

大姐 傻娃 大姐长我六岁，出去玩耍时，不想和我厮跟，嫌我拖累。我撵到大门口，大姐转过身说：“回去，别跟我。”我也不回，也不敢跟，就瓷在那里，靠着土墙，身子来回晃动，把墙上的土磨掉了好多。 大姐前面走，我在后面偷偷地跟。姐姐转过身，我停往，不向前走也不退回。姐姐转身快步走，我跑着追，眼看追不上了，就放声大哭。大姐无奈只好回头领着我。大孩子玩耍疯跑，我跟不上队伍，姐姐背着我。男孩重，姐说我比石头还沉，累得姐姐满头大汗。姐姐踢毽子，我给她计数；姐姐跳绳，我自觉给她们甩绳子，让她们尽情地跳，自己累得气喘吁吁也不说累，生怕她们玩时丟下我。我成了大姐的尾巴想甩也甩不掉。 和姐姐一起到山坡上摘酸枣，山崖边的酸枣又红又大，摘一个，送到嘴里，酸酸的甜甜的，很惹人喜爱。大姐攀援着向山崖边挪去，手拉着蒿草，探身向崖边挪……忽然蒿草被拔出，姐姐向山沟里滑下去，正在千钧一发之际，姐姐顺势抓住一棵藤条才转危为安。我吓得直哭：“姐姐，我不吃酸枣了。”姐姐擦破了腿，鲜血流了出来，她找了一棵刺芥(牙菜)，摘下叶子，揉成一团，捺在伤口上，绿色的汁液流了出来，一会儿血便不流了。我问姐：“疼不？”姐姐忍着笑笑：“不疼，没事。”每次都是姐姐摘，我看；姐姐吃得少，我吃得多。 有三妹那年，母亲有病，家里做饭的任务便落到姐姐的肩上，她踩着小板凳擀面，学着烙馍，操持着家务。姐姐上完初中就不去学了，姊妹五个就数她大，领着我们。姐姐聪慧，学绣花，裁剪，学针线活。母亲身体弱，家里柴米油盐针线活全由姐姐承担。姐姐纳的鞋底，针脚细致，拼出好多图案，有雪花状的，三角形的……整个冬天，姐姐赶夜为我们做鞋，让我们过年穿，也特别用心，在鞋帮上绣上花。扯块布，姐姐一手裁剪、缝纫，订扣，一切就绪就让我们试穿，合适称心满意了，姐姐叠起来放在箱子里，等过年时再穿。一过年，新衣服穿出来，小伙伴都很羡慕，大伙儿都夸姐姐手巧。 姐姐嫁到邻村。出嫁时，她为自己绣了个门帘儿，一棵开满杏花的树上站着两只喜鹊，张着大嘴巴在唱歌，下面绣着“喜鹊报春”的字样，寓意生活像春天一样美好。胡同里的人们赞赏不已，说可以拿到市场卖，准有人掏高价钱。姐姐的心全在我们这个家上，又乐意帮助人，好多姑娘来请教，姐姐都耐心热情地指导，最终，姐姐也没有把自己的绣品拿到街市上卖。 姐夫家弟兄俩，姐夫是老大。一大家人住在三间瓦房里，准确地说是两间半，三间一过道，有一间是大门。姐姐结婚时住在那一整间，该兄弟结婚了，老人说：“你出去找地方吧，你兄弟结婚要住。”姐姐就出来借住在别人的房里，操心把兄弟的婚结了，便又省着借着凭苦力干着盖房子了。先是到河滩拾石头，用架子车一车一车地拉，扎根子。拉土打墙，上山砍房椽，去窑场烧瓦……终于盖成了房子，有了自己的家。 我结婚时，大姐给我做了一双黑绒松紧口布鞋，笑着说：“给你做最后一双鞋，以后有人给你做了，姐就不用再操你心了。”我结婚时，已流行皮鞋西装、旅游鞋夹克，布鞋似乎过时了，也没穿就放箱子底。大姐还时时为我操心，我的孩子们的棉衣、棉裤棉靴早早拾掇齐毕，等着孩子们过冬穿。这些妻子不会，我们这代以后的人们似乎没几个人会的。去工地，工友们说，干活穿双布鞋，又舒服又安全，钉子扎不透。我又穿上大姐那双布鞋，工友们投来羡慕赞赏的目光：这鞋实惠！现在掏钱也买不来呀！我想，掏再多钱，也不卖，我姐给我做的鞋。 姐姐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姐姐对孩子的期望很高，希望学业有成，有个好前途。可孩子们不爱学习，早早辍学了，只得到处打工流浪。转眼到了娶媳妇的年龄，那三间瓦房已破烂不堪了，房椽已塌陷，房坡起伏不平，一刮风瓦片就要飞起来，土墙已裂着口子，夹在红红的平房、楼房之间，寒酸破败，让人看着不顺眼。凭这给孩子娶媳妇可没姑娘愿意来。大姐毅然拆了旧房，要盖新平房。农村人手中的钱总是不宽裕，还好，姐夫是泥水匠，平时乐意帮助别人，加上姐姐的人缘好，帮助干活的人多，就自己砌墙，打顶，粉刷。新房盖成，姐苍老了许多。我说：“姐，你歇歇吧！”姐姐说：“娃子媳妇娶不到屋不能松劲！” 姐到南京打工，姐夫到北京打工，集攒娶媳妇钱。两人在外打拼两年终于给孩子娶了媳妇。过喜事那天，大伙高兴，把姐和姐夫打扮成花脸，用酒盒做成的官帽，让她俩戴着。姐很高兴，我也高兴，心想，这以后姐可以放心地歇歇了。 姐姐有了两个孙子、一个外孙，孩子们外出打工，大姐笑哈哈地成了保姆。白天，小家伙疯起来不消停，折腾得姐姐头不是头脚不是脚。夜里，这个饥那个渴，这个屙那个尿，闹腾得姐姐合不上眼。该上幼儿园了，大姐干脆买了辆电动三轮，送去、接回。中间时间可以稍稍轻松一会儿。 大姐来看母亲，拉一车孩子，还有给母亲的东西。若遇到母亲生日，姊妹五个都来，小孩子蹦蹦跳跳一院。大姐说：“孩子们，都跟着我，一只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放，我开个幼儿园。”我笑笑，没吭声。“姐呀，谁还忍心呀，阎王不嫌鬼瘦！” 姐姐又豪情万丈地说：“还得盖房子，俩孙子，没房可说不来媳妇。”我想，姐姐，歇歇吧，儿孙自有儿孙福。您连孙子的也想周全了，你自己也该享享清福了！长姐如母，我心疼您呀姐姐……我的亲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