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给我一碗长寿面》作者～王振文

《再给我一碗长寿面》 西秦 2014-9-10 王振文 2014年的8月24日，注定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日子，尤其对于我来说更有特殊的意义。它是我六十岁生日。 我在微信里写道：早上起来，老婆坚持亲手给我做了一碗长寿面，放些紫菜木耳又窝了两个荷包蛋。在这个特殊的时间地点场合，这个六十大寿更显难得。同时配了一幅我吃面的照片。 几个月之前老婆就说，她要在8月中旬从深圳赶回海口，要和朋友们好好给我过个生日，因为六十是大寿。也是我干了45年革命工作后光荣退休，开始新生活的重要转折。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的六十大寿是在宝鸡一家医院的特护病房里，只有我们夫妻两个人度过的! 我还清楚的记得，十年前我的五十岁生日聚会，是我们一大帮朋友在深圳的一个酒店里度过的。朋友们特地为我准备了花篮和一本亲手制作的纪念册。深圳商报的摄影记者、好友李博为我们拍下了一张合影，照片上，我和爱人从来没有笑的那么灿烂过。 记得我在纪念册的留言中给爱人写到：从相识、相知到相爱，我们携手走过了28年，没有轰轰烈烈，没有海誓山盟，在本来就不多的花前月下，我也不记得我曾说过我爱你！一切那么自然，那么水到渠成。我从来没有给你写过情书，今天我把它补上：娶了你是我最大的成功和远见，你为我现在微不足道的成绩和这个家庭付出了太多太多。我将用后半生好好地陪伴你，回报你。在今后的日子里，不管风雨多大，我们一起走完今生，不离不弃！但愿下辈子还能遇到你。 这次我们回陕西探亲，先到西安探望了岳母，然后到宝鸡看望兄弟姐妹，爱人顺便检查身体。按计划我早走两天回海口，她随后回深圳。没想到检查的第二天，医生就告知她，你走不了了！ 她只好退掉了机票，住进了医院，我也又飞回了宝鸡。 特护病房里雪白的床单，可摇的病床，头上的紧急呼叫器，吊瓶架，还有不时搬来搬去的心肺监控仪、输液泵，嗡嗡作响的空气消毒机，整个病房都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荒凉和寂寥。让人很容易联想到霜草冷月、孤寂寒蝉，这些都与生日的气氛形成极大的反差。 早上不到六点，爱人就挣扎着起来了，坚持要亲手给我做一碗长寿面。看到她身穿宽大的病号服，头上戴着因化疗脱发而戴上的手术帽，小心翼翼地来回走动，我心口阵阵发堵。明年的今日，还有爱人这碗长寿面吗？那五年后呢？十年后呢？ 她把别人看望她送来的鲜花摆上茶几，叫我挑起一绺面条，我强作欢颜，让她用手机给我留了一张影。当我写下上面那段文字，特别是写到“在这个特殊的时间地点场合，这个六十大寿更显难得”时，我已泪流满面。 几天后她将进行一个大手术，用她的玩笑话说，此后她就不是女人了，我们以后是哥们了！ 我知道那手术的风险有多大，医生曾背地里严肃地找我谈过话。十年前一次不在计划之中的消融手术，留下的一点遗憾，没想到十年后开始了疯狂的报复；一年前在深圳的漏诊，又让我们失去了最佳治疗时机，导致了病灶的蔓延。虽然主治医生、主刀的专家都是非常敬业和值得信任，但真躺在手术台上，揦开腹腔，到底什么情况谁都很难说。不是有不少人因无法手术又重新缝上回去听天由命的吗? 这个玩笑我无论如何开不起。 我真的不知道这次上苍只是跟我们开个玩笑，还是我们命里有此一劫。我曾无数次地设想出现的每一种可能，尽可能地一条又一条地加以排除和否定。我曾认真地跟她说，我们积德行善一辈子，不欠钱，不欠情，从没有做过对不起人的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这些老天爷都看着呢！肯定会帮我们。老娘也在庙里不断地为我们祈祷，一定会化险为夷的。至少会让我们把这一辈子混完，至于下辈子那就靠缘分了。 也许我还会在一个小城的公交站牌下等你，就像今生一样。也许我会在西塘等你，那时我坐在水边旅店的美人靠上，看着一艘豪华游船逶迤驶过，船头上站着白裙飘飘长发齐腰的你，身旁是笔挺西装的高富帅。那时我将职业地、坦然地举起相机，衷心地为你们祝福，不会嫉妒那家伙娶了个好媳妇。当我送上照片的时候，你不用吃惊，相信经过我这一辈子的不懈努力，我的摄影水平会更加出类拔萃。 还记得我们蜜月中的西湖吗？那个湖边的小旅社，四人间，那张粗犷的竹板床，还有苏堤上的濛濛细雨，说不定哪张花伞下就是你在赴我们今生的约定。 想来，这辈子对你亏欠不少。我们自从结婚以后，男人的本性充分暴露出来，开始妻子擀面我炒菜，待后来妻子擀面带炒菜，我洗碗。再后来妻子擀面炒菜加洗碗，而且乐此不疲。男人逐渐越惯越懒，只要妻子在，就心安理得地等着吃现成的，甚至清早妻子将牙膏挤在我的沾湿的牙刷上，也无动于衷。还有更过分的，老婆将面端到我手里还嫌缺辣子少醋，嘟嘟囔囔。直到真的有一天老婆干不成了才知道天塌下来了，才知道你从来不经意的老婆的付出，原来如空气般的珍贵和重要。 我理解了这个道理，真诚地对老婆说，从谈恋爱到现在都是你照顾我，从来没给我机会，这次我要好好补偿，好好做一个丈夫，也谢谢你给了我这个机会。 六十岁，好像开始活明白了。我们一辈子都是为了责任，为了事业，为了他人活着。经过这次生生死死的涅槃和觉悟，我们要活得明白些。你本来就没有那么重要，没有什么是离不开的。缺了谁地球都照样转，任何人都可以随时取代你。只有自己，自己的身体最重要，谁也代替不了的，这个本钱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什么都不重要，至于儿孙嘛，自有儿孙福。我们做的不少了，我们要为自己活一把。就算老天爷这次很给面子，我们也就剩下二三十年的人生。没有意外的话，幸福的日子不会超过十五年，因为再往后，我们有钱，有时间，但不一定有身体了。我们要好好走一走，转一转，把欠自己的，欠老婆的账都还一还。老婆至今还没有出过国。病好之后我们计划先去韩国的济州岛，再赴俄罗斯的文学之旅，因为我们是在俄罗斯文学的熏陶下长大的，那里有梦想。然后考虑去欧洲和美国。至于房贷，还多少是多少，大不了多还几年，管他呢！ 我真的想80岁时还能吃上老婆亲手做的长寿面，放上紫菜木耳再窝两个荷包蛋。 2014年9月5日 于宝鸡市妇幼保健院特护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