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他的牛犊》作者~白东生

《父亲和他的牛犊》作者~白东生

2016-09-02    11'22''

主播: 英子,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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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父亲和他的牛犊 作者~白东生 诵读~英子 父亲佝偻着身子,在茂密的玉米地里穿梭,找寻多余的荒草,用镰刀割用手拔。然后,背起满满一背篓青草,心满意足地回家,他要把它变成精细的小牛犊的美味。看着他的牛犊一口又一口地咀嚼美肴,常常忘了他自己的糁子面①已经凝固在了碗里。 ——我至今不明白,六十多岁的老父亲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把那么沉的一大背篓青草独自一个人扛上肩的。 就是在那年,父亲倒下了。 是在那年那个中午饭时,父亲没有端得住他的粗碗,饭洒到哪里父亲不知道,母亲知道。 在顽强抗过了一个月的酷暑和病魔后,父亲站起来了,终于又站在了他的老乳牛和牛犊旁,用他手中的拐杖给它俩驱赶蚊蝇,挠痒痒。 还是在那年,父亲的牛犊仿佛学它的主人一样也病倒了,不吃不喝,昏迷不醒。 哥哥和我像当年照顾父亲一样,带着父亲的嘱托,风驰电掣,手举吊瓶,拉着它去几十里之外的那个村子,寻找名医,名兽医。 记得那个村的名字叫“长命寺”,蹲在突突突奔跑、一路向南的手扶拖拉机上,听堂哥和二哥说到这个名字,我心里默念:长命寺啊长命寺,长命百岁,牛犊一定没事儿,一定会康复,然后安全回家,虽然它在我们的合围中奄奄一息的样子。 长命寺,长命寺啊! 终究没有留住父亲精心伺养了两个月的生命。真的六神无主了,我和二哥几乎抱头痛哭,开车的堂哥也在一旁哗哗落泪,他说:葬了它吧,难道还要拉回去吗? 长命寺村口那个大水塘,仿佛望不到头,灰蒙蒙一片。它吞没了身体还柔软还有余温的父亲的心血,也吞没了我们心中柔软的希望。 如何给病中的父亲交代啊? 远远地,远远地看见父亲站在村口,手扶拐杖向南张望的单薄的身影,我们的内心五味杂陈,真的不知道咋说?说啥? 哥哥像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准备接受父亲的激动和训斥…… 惊愕、不解、失望、绝望……我分明看见父亲眼中闪过的种种表情,看见父亲身子微微摇晃。 二哥上前搀扶住父亲,还未开口,父亲似乎已经明白一切,他一直身子,轻松地说:没、没事、没事儿,毛窜牲口,没了就没了,只要我还精神!咱再养! 我还分明看到父亲眼圈已经泛红,强忍的泪水差点溢出他昏花的双眼。 父亲还说:它……死了也好,等于它换回了我的命。父亲是笑语盈盈地说这些话的,并且给母亲和他的老伙计们经常这样念叨。多么朴素豁达的人生观啊! 这,就是父亲—— 憨厚、勤劳、豁达…… 就是在这种性格和力量的支撑下,拄着拐杖的父亲在母亲的精心伺候中,顽强地活了三年。 三年中,拄着拐杖的父亲,又伺养了一条毛色光亮、活蹦乱跳的牛犊,还是父亲的那条伺养多年的老乳牛下的。 其实,父亲是个文化人,生于上世纪二十年代。1940年上了由“护党救国军”23军军长冯华堂②回乡创建的(第一届)“亲民职业学校” 解放前夕被村上派去参加“支前”④。解放军指导员看他有文化,用怀表“拉拢”他留下当兵,结果他恋家,乘人家不注意偷偷跑了。 解放后,在“扫盲运动”中当教员,教“速成班”。后来,在生产队及村上经常干一些有技术含量的活儿,属于能工巧匠类的社员。 疏理父亲的一生,其实,是不得志的一生。在那个动荡年月,像他这样上过学的文化人凤毛麟角,但是,由于当时我们家大,人多,家口重⑤等原因,他与许许多多的机会失之交臂,他的许多同学后来都成了相当有名的文化人或知名人士,而他却在乡里终生务农。 虽然这样,但是我们从未在父亲身上看到任何失落感。他常常笑着说:那是命,咱是实在人,当不了官。 父亲一生嗜书,写得一手好字,通中医等传统文化。家里有祖父白若金(前清秀才)留下来的许多书籍,幸存下来的一些书籍他悉心保存并时常翻看。 改革开放后,他是村子里唯一订阅《陕西农民报》的农民,经常看见父亲手执报纸津津有味的阅读,并常常给别人讲他心中的宏伟蓝图,要搞他的科学种田…… 这就是父亲,一肚子墨水,却务了一辈子的农活儿。闲暇时节,常常听父亲讲他过去的经历,还讲他现如今的雄心壮志。 我不得而知,父亲是不是忘了他已经上了年纪,觉得自己还年轻着?是不是觉得他应该干更能体现他人生价值的事情? 父亲生病以后,我常常看到,他一个人站在村口发呆,也许他认识到他已经力不从心,也许他知道他的生命真的不再长久了。 不知道他是在回想他的人生,留恋他的亲人还是……不得而知啊! 父亲,记得您第一次生病的时候,病床上的您还时不时地举起胳膊在空中划拉,看着昏迷不醒的您,姐姐哥哥焦急地问您:爹,您在干啥呢?谁想,您却这样说:我在割草呢……我在割草…… 拉起您的老手,看到被草汁侵染成墨绿色的条条深纹细纹,及指甲缝中洗不掉的草色,我们兄弟姐妹泪水喷涌失声痛哭…… 父亲,您走的时候,那条牛犊已快成年。您曾给人说:我要用它给我的小儿子换媳妇。 父亲,您的话在您去世一年后变成了现实,只是,父亲,您没有亲眼看到您的小儿子的婚礼啊…… 父亲,再告诉您一件事儿:在我们准备去天度镇⑥集市上卖牛犊的前一晚上,母亲哭了,我也哭了…… 父亲,您别哭…… 注:①糁子面,关中地区一种玉米糁子和面条同煮的食物。当时,由于细粮不够吃,便发明的这种粗细粮同煮的饭食。 ②冯华堂,1889年生,因排行为九,乡人称“冯九”。陕西省扶风县法门镇冯家村人。1905年投军,加入同盟会,参加过辛亥革命。曾任“护党救国军”23军军长。1938年,回乡创建“亲民职业学校”。1962年去世。详细内容可参阅其曾孙冯纪隆回忆文《300块银元办豆会中学》。 ③“亲民职业学校”演变史:1938年创建。1949年解放后,改制更名为扶风县天度区第二完全小学。1958年改名为扶风县豆会初级中学。后又增设高中部,更名扶风县豆会中学,亦即现在的扶风县法门高中前身。 ④支前,支援前线。 ⑤家口重:家里人口多负担重。 ⑥天度镇:位于宝鸡市扶风县城东北部的乔山脚下,距县城20公里。北与咸阳市永寿县接壤。 2016.08.18深夜.宝鸡 08.21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