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传第63部分 张学良险乎吃炸弹
杜月笙招待张学良,殷勤诚恳,无微不至,他有心在强大寒流里胁张学良一家门的时候,给他一些人情温暖,宽慰开怀他为张学良大开盛筵,甚至彩排演出精采的平剧堂会,张学良的家小,和杜月笙的内眷,迅速建立了亲密的友谊。
正在盛会连连,宾主欢洽,突然之间,出了大乱子。福煦路一八一号的大门口有人放下一枚取去引信不会爆发的炸弹,而且,在炸弹上附有警告信,信上略谓:「请张学良卽日离开上海,否则的话,第二颗炸弹送来,保证爆炸。」
炸弹和信,经杜月笙派在附近的便衣保镳,捡拾起来,原封不动的交给杜月笙。杜月笙一看,大惊失色,旋又赫然震怒,张学良在上海,由他负责招待,几已成为公开的秘密,如今有人敢捋虎须,公然的丢放炸弹,留书警告,这就等于是跟杜月笙过不去。他旣骇怕亡命之徒真的做出事来,又因为居然有人不买他的账,显颜色给他看,而感到怒不可抑。
他采取紧急行动,一方面吩咐他的手下。把这件事情瞒住,不使张学良他们晓得。另一方面,则派出大批人马,秘密访查。到底是那一路的那一位朋友硬要叫杜月笙坍这个台?
一连几天,福煦路戒备森严,如临大敌。杜公馆人进人出,神秘紧张,炸弹来源终于查了个明白。原来,又是上海赫赫有名的杀人王,职业凶手,刺宋案幕后主角王亚樵,激于义愤,干的好事。
王亚樵在上海时而是阔佬,时而当瘪三(衣瘪、肚瘪、住瘪、几同窭人子也),当他「床头黄金尽,壮士无颜色」,朋友倒跟了一大群。不得开交的时候。也曾托钵杜门,请杜月笙帮过钱忙。但是他旣不在清。又不在洪,今朝革命,明日反动,没有人摸得清他的底细,却彷佛他背后总有点政治关系,尤其此人心黑手辣,行动飘忽,胆大包身,天不怕来地不怕。杜月笙有广大的群众力量,王亚樵则有随时可以为他卖命,斧钺在所不避的死党,因此之故,
连杜月笙对这个亡命之徒,都要忌惮三分。
迫不得已,派人去跟他讲斤头,倒要问个明白:这么样穷凶极恶,究竟意下如何?王亚樵的回答非常漂亮:我这么做,不为什么,祇因为张学良是国家民族的罪人,我是中华民国的国民,我要对他加以制裁。
就在找到炸弹来路,往返交涉谈判的期间,张学良得到了消息,他问明白王亚樵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因之十分惊恐。他请来杜月笙,挽他出面调解,他并且提出,如果王亚樵的那个组织;需要活动经费,他愿意尽力帮忙,予以接济。
杜月笙笑了笑说:
「请少帅放心,我老早就在派人跟他们讲斤头了。卽使要花点钱化解,你是我的客人,一切就该归我,我断乎不会使你破费。」
然而,症桔在于再多的钱也解决不了问题,王亚樵郑重声明,他此举是为国家民族大义,立誓分文不取。他请杜月笙转达张学良,提出三项条件:
一、马上回到北方,重整兵马,和日人决一死战
二、如不能战,请返东北,自杀以谢国人。
三、旣不愿战,也不肯死。那么,请将全部财产交出,购买军火。并且接济关外的义勇军。
三条路,他请张学良择一而行,否则的话,他的第二颗炸弹就要掼下来了。
杜月笙代表张学良答复,他说这样不行,你们不能逼人太甚。张学良果若有罪,国家自有法律,你要私人采取行动,张学良是我杜某人的客人,我有保护之责,义不容辞,那么我们便以私人对私人,行动对行动,你若伤了张学良的一根汗毛,我必将尽起上海清洪两帮弟兄,管教你的徒子徒孙,一个也活不了。
摊了牌了,王亚樵开始软化,三项条件合而为一:请张学良限期离开上海,以免他大言炎炎,话已出口而收不回头,在外面混世界的讲究言出必行,逼急了唯有性命相拼。杜月笙又叫人去说:你放心吧,张学良在委员长的教诲之下,已经在发奋振作,洗心革面了,他现在正请上海疗养院的美国医生米勒(HrryWillsMiller)戒毒。戒毒完成,最多不出一个月他卽将出洋考察,上海这个是非之地,十里洋场,他已没有兴趣再住下去。
张学良是东北王张作霖的长子,张作霖崛起草莽,胸怀大志,为人机智深沉,勇敢坦率,他一心要张学良继承他的事业,而张学良则比较富于文人气质,他在他父亲的手下当旅长,目睹战争残酷,杀人如麻,内心惶惧不安,于是开始吸食鸦片,藉求麻醉。由于他的性格恣放,无法克制自已,他的烟瘾越来越深,并且由鸦片而吗啡,自服食到打针,他到上海的时候,几乎每隔一个短时间,便得注射一针毒剂。他曾卷起自己的衣袖裤脚给杜月笙看,胳臂腿上,打针的瘢痕累累,肌肉铁硬,有些地方连钢针也戳不进去。连杜月笙见了,都不禁为之骇然,他把自己力戒鸦片,如今毒瘾渐去,身体恢复健康的经过,告诉张学良。希望他也能仿效而行,下定决心,把他这痛苦难熬的烟毒,澈底清除。
张学良听后,颇为动心。宋子文、吴钱城都是很爱护张学良的朋友,利用此一机会,苦苦劝促,于是由张学良自己报告委员长,决心戒烟,然后出国考察、休养,不久,张学长的澳籍好友兼顾问端纳(W.H.Donld),便专诚拜访上海疗养院院长,美籍医师米勒,正式请他替张少帅戒毒。
王亚樵得到杜月笙的最后答复,他狡狯的不予置答,而对于张学良的「戒毒远行」,采取密切注视的观望态度。这一来,便使杜月笙相当的紧张、忙碌,他一面督促米勒医生,克服一切困难,加速完成张学良的戒烟工作;此外,他还得加强福煦路一八一号的警卫并且严密监视王亚樵的党羽,以免偶一不慎,酿成严重事端。
请张少帅换只床睡
福煦路一八一号水木清华鸟革翚飞,但是由于王亚樵的为难作对,炸弹警告,于是危机四伏,如临大敌。张学良在上海多住一天,杜月笙肩膀上的重担,便一日不可脱卸。因此同辈朋友淘里,有人背底下笑他「自讨苦吃」门人弟子中但凡激烈前进的也在苦谏何必「多此一举」,却是杜月笙屹然不为所动,他坚时保护张学良到烟毒尽去,自愿离出上海为止,旁人问他何以非如此做不可,他答复起来倒是很简单的:
「我说过了这句话哩。」
张学良晓得了王亚樵扬言对他不利的消息,彷徨焦灼,进退维谷,形之于他的戒毒,益发显得急切迫促,暴躁易怒。平心而论,以张学良当时的毒瘾之深,平均每十五至二十分钟便得注射一针,尤其他不靠注射还无法入眠或休息,在这种情形之下奢言戒绝,眞是谈何容易?除了医师处方的生效,最重要的还是他本人坚强的毅力,不屈的斗志,王亚樵的无风起浪,咄咄逼人,跟杜月笙的仗义援手,烦恼无穷,这两者相生相激,汇成了一股相当巨大的压力。这股压力增加张学良的内心负担,他矢志非戒却烟毒,早日放洋不可。
密勒医生(HrryWillsMiller)是美国人,却也是「老上海」,他生于公元一八七九年七月一日,美国教会医药学院毕业,公元一九○三年时他才二十四岁,便飘洋过海的到达黄浦滩,转赴内地,义务行医,同时出版宣扬福音,历史最久而散播最广的时兆日报(SignofTimes),时在逊清光绪二十九年,癸卯。
民国十四年他重临上海,十七年开办上海疗养院,成为黄浦滩上着名的外国医生,因此,杜月笙和他一系列的人物,都跟米勒很熟。当张学良的澳顾问端纳拜访密勒,请他为张学良戒毒,此一医师人选的确定,便出之于杜月笙和杨志雌的建议,密勒接受了这个委托,杜月笙请杨志雄在暗中担任他的顾问和参谋,同持他又派出了他的私人医药顾问庞京周,喊庞京周充任密勒的助手,杜月笙告诉张学良说:
「庞医生对于戒烟相当拿手,我的鸦片烟瘾,多一半是庞医生负贵执行,帮我戒绝的。」
张学良欣然道谢接受。
由于杜月笙是张学良在上海的居停主,杜张两家交谊密切,一八一号里又有杜公馆派的保镳和佣人,上海张庽的一草一木一举一动杜月笙随时都有情报,可以说是摸得熟透熟透。因此当他全神贯注,协助少帅戒毒,他便不断的向密勒提供意见,多方指导,有时候透过杨志雄或庞京周,有时候干脆由他自己告诉密勒。
要不然,美国人密勒,对于张少帅的戒毒障碍,怎么会了解得那么清楚,清除得那么澈底呢?问题由杜月笙发掘,意见由四人小组会商决定,要求则由主持人密勒公然提出。
首先密勒要求张学良的夫人兪凤至,和他的密友赵四小姐必须同时戒毒,然后他坚持他有指挥张学良卫队和亲随的全权,接下来他更进一步驱散整天环绕在少帅身畔,专以解决少帅「痛苦」为能事的张氏私人医师。
三项要求径过张学良同意照办,密勒便先替少帅灌肠,谛他吃麻醉药,使他安静的入睡。漫长的第一天过去了,竟然风平浪静,张学良若无其事,密勒对他的毫无反应殊感骇异,而且颇有手足无措之苦,于是,第二天,他奉到杜月笙的指点:
「请张少帅换一只床睡。」
密勒兴奋的照办,给张学良换了一张病床,他亲自检查旧床铺,秘密发现了!被褥、床单、枕头,隐秘的地方,到处散置含有毒物的药片,这是张学良私人医师的杰作,让少帅在难熬的时候过关。
凡私递药物者「枪毙!」
夹带破获,忠心耿耿的私人医生还不死心,他们已被隔雏,却在秘密聚议,如何透过封锁线,再递送毒物进去「解救」少帅,事为杜月笙侦悉,他深知事关戒毒成功与否,而他的种种防范措施,断难绝对阻止走私漏洞。于是,他觉得必须采取紧急措施,请杨志雄去面陈宋部长,由宋部长下一道命令︰「如果有人干涉密勒医生的治疗,或者私递药物,一经查获,立予枪毙!」
宋部长当然没有枪毙谁的权力,但是,作为吓阻,这已经很够了。张学良的私人医师和护士,不敢以身试「法」,全部作鸟兽散。
于是,全面戒毒两日以后,张学长的「痛苦」臻及高潮,他身心崩溃,大哭大叫,而且疯狂暴躁,无法控制。当密勒照例的推门入内探视,张学良竟会给他兜胸一拳,用力之猛,竟将身强力壮的密勒,打成了内伤。
密勒明知通他所受的痛苦,那种亿万毒虫咬噬般的烧灼与折磨,躯体和心灵同时被撕裂的剧疼。他为少帅鸡受,却是无法使他避免这苦难的历程,他停止使用镇静剂,麻醉药,不惜和张学良从事打斗和肉搏,迫使少帅精疲力竭,伏在床上,像个孩子般的哀哀哭泣,倾吐他内心中的苦闷与忏情。日复一日,他在极残酷的执行任务。
终于挨到了民国二十二年四月,张学良苦尽甘来,毒瘾全部戒绝,他迅速的恢复健康,重现多年前的精神抖擞,容光焕发;他参加杜月笙的庆贺宴,送了密勒医生五万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