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
笑左瑞杰
今年62岁的父亲一大早就从老家来看我。
一进门，父亲就笑着说：“哎，真倒霉，一下子老了，忘性比记性大。在家里走的时候，你妈给我装了一小手打青辣椒和几个最大的红芋，叫我给你捎来。我拿了一路都好着，谁知，坐出租车刚到你家小区门口，一下车，就给忘了，丢到出租车上了。哎，今年咋啦，一下子不行啦。”
我也笑着说：“爸，不要紧，丢就丢啦，不就是几个红芋吗?”父亲笑着说：“哎，我给我孙女拿的，娃可吃不上了。”
2012年6月8日这天，这是我见到父亲最高兴的一天。这天，《陇东报》上公示了庆阳市第三批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宁县手工擀毡技艺项目保护传承人左立彦---我的父亲。我把报纸带回家给他看。他看《陇东报》上有了他的名字后脸上露出异常高兴的笑容，说：“我擀了一辈子毡，我以为咱们家从你太爷手里传给我的这个手艺在你们这里就失传啦，没想到，国家政策这么好，给保护起来啦。连我的名字都上报纸啦，这是好事啊，天大的喜事啊。”我第一次看见，年愈花甲的父亲脸上的微笑像春天的花朵、秋天的苹果一样热烈灿烂。我相信，这是他发自会心的微笑。
父亲是一个苦命人，七岁半就离了娘，跟着祖父去擀毡糊口。50多年来，父亲和祖父一直就用瘦弱的肩膀掂着擀毡的工具---一百多斤的大木弓和竹帘子，走乡串户，靠给人擀毡挣钱以养家糊口。虽然这几年擀毡的活路少了，父亲闲了，可是，他一直对这个曾经使我们人老三辈养家糊口和供给我们姊妹三个上初中、上高中、上大学的擀毡技艺特别关注，很留恋，说：“这个擀毡手艺养活了我们一家人老三辈，在六十年代那吃糠咽菜的艰难岁月里，许多人都饿死了，但是这个手艺使我和你爷没有受过穷。你们姊妹三个上大学，花的十几万块钱都是我凭借这个擀毡手艺走乡串村挣的钱，养活的你们。现在，你们没人学这个手艺，眼看要失传了，心里真不是滋味……”我看见父亲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满含泪水。我心里也很难受。
我回忆起父亲每年在深秋的夜晚，为给人家擀毡，父亲都在人家临时搭建弹羊毛铺的烂窑里一直在“咯噔”“咯噔”的弹羊毛，一身水一身汗的弹羊毛，弹到深夜。一个秋季，800多斤羊毛弹下来，父亲的胳膊都弹肿了。烟灰土呛不说，胳膊酸痛谁都受不了。为了生活，父亲一个人苦苦的拼打。有一次，父亲掂着大木弓和竹帘子趟着冰冷的水过马莲河。结果，河宽水深波浪大，把父亲的弓和帘子吹走了，父亲为了抢救自己的生命本钱，不顾一切的去拽，不让水把他养家的生活工具吹走，他拼着命和擀毡的弹毛弓、铺毡的帘子拉在一起顺着河水被往下游漂浮。飘呀飘呀，几个浪头打来，父亲淹没在冰冷的泥水里。眼看性命难保，正好河水把父亲和弓、帘子冲到了500多米以外河湾的浅滩上，父亲才得以自救。这次危险，父亲一直给我们说：“那次命大，否则，就见不到你们了。”
10月28日，父亲得到宁县文化馆的通知，说带上自己制作的小产品到市上非遗办去开会参加展览。父亲非常高兴，一大早起来，换上新衣服，穿上了他放在家里一直不经常穿的新皮鞋，拿上他做的毡袜、毡靴来市上开会。
在市文广局非遗保护办公室，父亲详细的给工作人员介绍了擀毡技艺的整个过程后感慨地说：“我是个农民，刨土窝的，不会说话，说真的，我就是靠这个手艺养家糊口几十年，供给我的三个子女读书上大学，把这个手艺失传了，我很痛心啊。现在，国家把这保护起来，这好啊，需要继续把它传承下去，我愿意啊----。”我看见父亲笑了，笑得很开心，好像一个战场上立功的将军刚刚回来受到嘉奖一样，言不由衷的笑了。笑的很开心很灿烂。
送父亲回老家的时候，父亲还对我说，现在的政策真回老家的时候，父亲还对我说，现在的政策真的好得很，想的很细，很周到。我说：“爸，你想吃啥，你来城里一回，不容易，你想吃羊肉吗，我给你买。”父亲微笑着说：“羊肉贵的，不吃，上次都吃过了，随便买一碗面吃一下就行了。”我说：“咱吃牛肉面，行不？天有点冷，吃牛肉面热火。”父亲很高兴，说：“行，就吃一碗牛肉面，好几年没有吃牛肉面了。”我在单位对面的牛肉面馆给父亲要了一碗牛肉面，又悄悄地给加了一份牛肉，我看见父亲吃的很香很香，连最后的汤都喝完了。吃完了，抹一抹嘴，父亲说：“牛肉面真香，这一碗面多钱？”我知道父亲怕我多花钱的心思，就把18元一碗加肉的牛肉面撒谎说：“不贵不贵，就6元钱。”父亲笑了，说：“今天还真的吃香了，牛肉这么多。”我说：“爸，没有啥，不就是一碗牛肉面吗？你前几年没吃好，挨了饿，受了症，现在该好好的吃几顿了。”父亲说：“你们刚买了楼，没有钱，紧张的……”我送父亲到车站，父亲说：“这次国家给我这个擀毡的手艺人发了1000元，叫我回家好好带徒弟，我准备回家把咱们的老资料整理一下，你回来，我给你说，你录个音，录个像，将来再出个书，把我的一生都写在里面，叫后人知道羊毛擀毡是怎么会事情？技术都有些啥？国家是怎样保护我们这些手艺人的？这是一件好事啊。……”我再次看见父亲笑了，笑得是那样开心，那样甜蜜。
就是在上了班车回头跟我再见的时候，他的脸上还荡漾着会心的微笑。
这微笑和我的微笑一样永远定格在我甜蜜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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