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孩名叫圣地亚哥。夜幕降临时,圣地亚哥赶着羊群来到一座废弃的老教堂前。很久以前,教堂的屋顶就塌掉了。原来圣器室的位置长出了一棵高大的无花果树。
男孩决定在这里过夜。他把羊群全部赶进破烂不堪的大门,随即挡上几块木板,防止它们夜间出逃。这个地区没有狼,但有一次一只羊在晚上逃了出去,害得他花了一整天时间去寻找。
圣地亚哥将自己的外套铺在地上,躺了下来,把刚刚读完的一本书当作枕头。睡着之前,他提醒自己,必须开始读一些更厚的书籍:读厚书能消磨更多的时间,夜间当枕头用也更舒服。
醒来时,天还没亮。透过残破的屋顶,他看到星星在闪烁。
他心说:“真想多睡一会儿。”他做了个梦,和上周做的梦一模一样,而且又是梦没做完就醒了。
男孩爬起来,喝了两口酒,然后拿起牧羊棍,呼唤仍在沉睡的羊群。他早已注意到,只要他一醒,大多数的羊也都开始醒过来,仿佛有种神秘的力量把他的生命同那些羊的生命联系在一起。两年来,那些羊跟着他走遍了这片大地,四处寻找水和食物。“这些羊太熟悉我了,已经了解我的作息时间了。”他喃喃自语。略加思索,他又想,事情也可能正相反:是他已经熟悉了羊群的生活习性。
然而,总有一些羊会拖延一会儿才醒。男孩就用牧羊棍挨个捅醒它们,同时呼唤着羊的名字。他一直坚信,羊能听懂他说的话。因此,他时不时给羊群读一些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书籍的章节,或者对羊群诉说自己在野外的孤独和快乐,或者评论一下在经常路过的城镇见到的新鲜事。
不过,最近两天,他的话题只有一个,就是那个女孩,一个商人的女儿,住在距离这里四天路程的一个镇上。他只到那里去过一次,是在去年。那个商人是一家纺织品店的老板。他喜欢看人当着他的面剪羊毛,以防别人弄虚作假。一个朋友指点男孩去那家店铺,于是他便赶着羊群到了那里。
纺织品店的老板。他喜欢看人当着他的面剪羊毛,以防别人弄虚作假。一个朋友指点男孩去那家店铺,于是他便赶着羊群到了那里。
“我有点羊毛要卖。”他对那个商人说。
店里人满为患,老板让圣地亚哥黄昏时分再来。男孩便到店铺前的斜坡上坐下,从褡裢里掏出一本书。
“我以前以为牧羊人不会读书。”一个少女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
是个典型的安达卢西亚[注释]少女,一头黑发瀑布般垂下,眼睛使人隐隐约约想起古代的征服者摩尔人。
“那是因为羊群教给人们的东西远比书籍要多。”男孩回答。
他们谈了两个多小时。少女自称是纺织品店老板的女儿,还谈到镇上的事情,她说,这里的生活一成不变,天天如此。圣地亚哥谈起安达卢西亚的田野,谈起他经过的村镇里的新鲜事。他很高兴,因为不必总是跟羊群说话了。
“你是怎么学会读书识字的?”
“和其他人一样,在学校里学会的。”男孩回答。
“既然会读书识字,为什么还当牧羊人呢?”
男孩随便岔开了话题,没有回答。他确信这个问题女孩永远无法理解。他继续讲述路上的经历。女孩那双酷似摩尔人的小眼睛一会儿因害怕而瞪得浑圆,一会儿因惊奇而眯成一条缝。时间流逝,男孩开始期盼这一天永远不要结束,期盼女孩的父亲一直忙碌下去,可以让他在此等上好几天。他感觉自己正生起一种过去从未有过的冲动:永远定居在这个镇子。他感觉,和这个黑头发女孩在一起,每天都会是新的一天。
然而那个商人最终还是来了。他让圣地亚哥剪下四只羊的毛,然后付了相应的钱,让男孩隔年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