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父亲
这个冬天,我很怀念父亲。
三十年了,我一直时不时想起父亲,但这个冬天,我很强烈地怀念父亲。
回想起来,我对父亲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忆。毕竟,父亲离我而去的时候,我才十三岁,还是小儿之心,不知悲痛,更不知道他的离去,于我的得失。
那一年,和今年一样,也是干燥的冬天。午后,偏西的太阳懒懒的,家里的猪拱开圈门,跑到门外去。父亲弯着腰去赶猪回圈的时候,一阵头晕,扶着门前的臭槐树溜了下去。堂姐把我从学校叫回来的时候,父亲已经什么也不知道了;天快黑的时候,我和堂兄翻了两架沟,到二十里外的姨家,把二姐叫回来。走到我家门前,大皂角树上猫头鹰那两声凄惨的叫声,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后半夜,我被二姐从被窝里拉起来时,父亲已经从镇医院抬回来,安静地躺在窑洞里用门板支起的床上了。哭声很多,我记得我没有哭,我才从被窝里醒来,刚才梦里,分明是梦见父亲回来在炕头坐的。那一夜,家人无眠,天出奇冷。
安葬父亲很简单,甚至于草率。这个我知道,太穷。后来听母亲说,借了亲戚五斗麦子,过了很多年才还上滴。父亲如果能有所知,他可能也能接受,自己的家底,自己最清楚。当然不是父亲的错,那时,家家都很穷,能把七个孩子都没病没灾地养活了——包括我这个小儿子——现在想来,真象奇迹。对于我,只记得上二年级时,玩耍时把学校的门推坏了,要赔二元钱,父亲闷了半天,说,钱我想法子借,你把书包背回来,不念了。那眼神,那句话,三十年来时不时在脑海里忽闪一下。
从此,冬至前后的农历十一月初十,对于我家来说,就是要纪念的日子。但是,当小儿子的我,对于这个责任,似乎轻了许多。特别是离别故土、他乡讨生以后,上坟烧纸,植柏培坟,几乎都是几个兄长的事情,最多,在清明节前夕,在他乡的十字路口,带上女儿,烧一堆纸钱,也算是尽了做儿子的一点心意,但总觉得,不浓。
今年,叔父去世了,我很伤心地落泪了,为叔父,也为父亲。我忽然觉得,亲人的离开,是很真切、很具体的事情,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可以很快就消失。虽然这三十年来,我也遇到不少生死离别,也感叹过人生,但叔父的去世,让我更怀念父亲。我甚至于现在才真切的感到,我多么需要父亲,我多么希望在我饭桌旁边有一位老人,多么希望我的女儿能靠在父亲的身边叫爷爷……如果父亲健在,应该是94岁,可他,却已经离开世间有30年。而这三十年中,世间的变化,儿女的成长,他本应该能够看到、能够享受到,可是,他确实没有看到。很不公平,很让人伤感。
于是,在这个冬天,我很怀念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