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的意义—卢思浩

漂泊的意义 2015-04-16 卢思浩 1. 大概是四年前的这时候，室友的朋友来我们家借宿。他第二天要去阿德莱德，这次回堪培拉是为了拿之前留在堪培拉的东西，满满三个大箱子，加起来比我还重。 从堪培拉到阿德莱德，要十八个小时的车程。我问，为什么不坐飞机。他说，哪个航空公司的飞机能托运这么多行李。我说，也是，那明天我帮你搬去车站吧。他拍拍我肩，给我点赞，说，是条汉子哥欣赏你。 第二天我们一早就到了车站，在赶路过程中他的两个箱子罢了工，轮子掉在了半路上。到了车站我已经气喘吁吁，哥们变出一瓶啤酒，对我说，我们也算是萍水相逢，估计以后也不会有联系，这酒一是敬你，二是敬我在这儿四年的生活。 我心想这哥们果然也是性情中人，说干咱就干了。 如今我和他果然没了联系，有时我也在想他是怎么度过那18个小时的车程的，又是怎么一点点把行李搬去新家。我可以想象他汗流浃背，又饿又累又像狗。 因为我曾经也是这样。 在安顿之前不停地搬家，在习惯之前咒骂自己的孤独，在搬家之后累的像狗然后第二天毫无意外地在城市里迷路。 或许每个漂泊的少年都是这样，也或许迷路是只有我才有的属性。 妈蛋，堪培拉真的很容易迷路啊！ 2. 四年后我回了墨尔本，在强行延长自己的学生时代之后，我也即将彻底告别学生时代。大概也因为到了这个时候，但凡聚会，总会聊关于未来的打算。大家都各有各的打算，有的留在这里，有的回去，有的还在考虑。 我总是很淡定地说，我想回去。有些不明真相的同学就会摆着一副“what a pity”的表情看着我，他们总问我同一个问题，在澳洲将近八年，说回去就回去，不觉得可惜吗？ 老实说我为这件事情烦恼了很久。我们都到了各奔东西的年纪，却又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在选择的城市生活。留在这里，是因为青春在这里；不留在这里，是因为这毕竟不是自己的城市。 出来闯荡出来学习这么多年，就这么说回去，或许是真的有些浪费。但是我知道，每到毕业季，不管你在哪儿，一定有人选择离开。晃了一圈，决定去一个新的城市生活，重新回到原点，重头开始。 在墨尔本的好基友，比我们都年长不少。他前天请我们吃饭，告诉我们他即将把工作辞了，把一切推倒重来。他想回去了。他说放弃不容易，但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更不容易。 既然要走了，怎么可以这么容易就走。那天我们把他灌的烂醉，他说你们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 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我们吐了一轮，说糙老爷们了还这么文艺。 他说，有阵子我不用碰杯，每天晚上都能听到梦破碎的声音，这声音不光是我自己的，还有别人的。你仔细听一听，这城市里每天都在四面楚歌。 3. 我曾经听过这个声音。 在我发现想象跟现实不同的时候，在我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时候，在我和爸妈发生冲突的时候，在我第一次被偷钱包身无分文的时候，我不止一次地听到这个声音。 很多人都说留学生真不错，可以享受一个新的环境。的确是这样，可对于我来说，或许只是从一个中国人很多的城市换到一个中国人较少但也很多的城市罢了。就像你兴冲冲地离开家想要脱胎换骨，却发现自己又陷入了另一个圈。 生活这东西不管在哪都一样，我们都要经历孤独经历挫折被生活狠操，那时如出一辙的一个叫做“成长”的模子，没有那么容易就脱胎换骨。 我本来以为我或多或少可以不同，我可以摆脱孤独，我可以不经历迷茫，我可以从一开始就一条道走到黑毫不迟疑，但我并没有。偏偏因为离家太远，更早地经历了孤独这东西。 或许这也和我本身有关，我有固定的朋友圈，可大家都各忙各的，更多时间我都在跟自己独处。我又不是那种可以对着爸妈说很多话的人，有时打电话回家也是不到五分钟就挂。其他的social活动我也是能不去就不去，不知道是在逃避什么，还是天性就不喜欢。 也因为吸引力法则，我的狐朋狗友们都这样，似乎每个人都习惯了独处。独处久了又有了属于自己的怪癖，我爱半夜给自己做东西吃，老唐半夜总爱高歌一曲，谭总每天凌晨四点不跑步可能会死。 大概也因为独处地够久，我慢慢地听不到那些梦碎的声音了。我开始感受到属于自己的节奏，那是每天我听歌时做饭时写题时产生的节奏，它让我感觉世界跟我没那么大关系，我是属于我自己的。 于是我开始明白，我不是在绕弯路，而是更早地接触了孤独。尽管刚开始你想掐死这该死的孤独，但你终究还是习惯了它。 孤独是这样的：你渴望被理解，但遇不到同频率的人，那不如不被理解。就像是有时候很烦想要找个人倾诉，但真开始倾诉了又发现不如不说。没有人喜欢孤独，但比起别扭地相处，我更喜欢独处。到最后你会明白，只有面对好孤独，才能找到自我和世界的相处方式。 4. 这些年来我搬了将近二十次家，辗转了三个城市，已经记不得坐了几次飞机，马上又要离开这个已经待了近八年的澳洲。（是的，北京的小吃我来了！） 我有留恋，但我并不伤感。以前和Faye聊天，她说自己曾经一个人在缅甸住了七天，在那个时候她觉得自己糟了，然而现在回忆起来的时候，却觉得那是一段很珍贵的回忆。 在所有跟她的聊天里，除了吃，就这句话让我印象最深刻。仿佛我过去的那几年就是这样，刚开始时糟透了，后来习惯了半夜自己做饭都觉得带感。 于是我开始明白我这么些年的漂泊到底是为了什么。 因为我有野心，不是因为学术不是因为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而是我想要经历一种不同的生活，即使经历的都是孤独，我也接受它。因为我想知道我自己能把自己照顾到什么程度，因为我想知道我能够对生活适应到什么程度。说穿了，就是能够以自己的力量平稳地站在这个大地上。 等找到了这个力量之后，我想我在哪里生活都经受得起生活给的一切。有时想想也很好笑，我们拼死拼活，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可以选择的权力；但这个能选择的权力，马勒戈壁就值回了所有票价。 我想，无论我将来会选择回家，还是留在陌生的城市，我都确定自己可以用自己的力量生活下去。无关境遇好坏，只因为这些年一个人的生活让我有了即使把我丢去非洲我也不会饿死的自信。 也许你现在和我一样独自在陌生城市，甚至陌生国家。一年中回家的时间屈指可数，陪伴爸妈的时间更少。也许你也在纠结未来去哪里，想着这么多年的漂泊和努力对自己的意义是什么。我想你也一定和我一样，渐渐开始变得从容和坦然，对于生活的困难能够更理智地看待，对于自己也有了更多理解。 这样的东西会跟随着你，无论你去哪里，那都是属于你自己的力量。 每个人的生活，便都是这样的过程，不尽相同又多少相似。我们都在漂泊的时候犹豫过，我们都为了一些而放弃了另一些。而正因为我们放弃的这些东西，才让我们明白现在拥有的有多可贵。 走上去，去你想去的地方；爬上去，去你想要的高处。看得远了，也就平和了；看得多了，也就知道如何选了。 我想这就是漂泊的意义。 祝你不管将来选择生活在哪里，都能自己承担的起所选择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