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声】于野在孤独
【女声】里班得瑞
【作者】顾西和
(文章已获作者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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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患者
他开始写信给她。写很长很长的信。
她却是不回复的。偶尔会打来简短的电话。
有时候他会坐很久的车到很远的地方去看她。
在火车上看车窗倒映出自己的影像。神情淡漠。带着成熟男子的收敛与稳重。一生中会赶往许多不同的地方,都是因为这样一个女子。如飞蛾扑火。他这样抵达。
他习惯随手记下时间。
准确无误的年月日时分秒。医生说他得了强迫症。试图阻止。他不以为然。
他开始出现幻觉。
有时在空荡的房间里,有时在一堆发黄的日记本里,在午后阳光明晃的窗台,在小巷深处的拐角。
他在五十层楼大厦的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工作,幽灵在他身旁环绕。他已熟知幽灵的一举一动。
外人看不出他有严重的幻觉。只有在无人的房间里才会追随幽灵的一举一动,并试图与之对话。
从不对外人说起,以一种淡然的姿态完全接受天外而来的影像。这是完全独我的世界,幻觉让他感觉真实。
他对镜自语。镜中略带憔悴的脸。
他是私生子,从小就被母亲严格要求成为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成绩优异,安静,温和,待人有礼。他沿着优等生的轨迹前行,考上重点大学,毕业后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上司对他颇为赏识,前途光明。
一切都在掩盖中小心翼翼地存在着。这是他唯一的秘密。如月光下缓缓流动的河水。没有声响,在无人的荒野,腐烂生根。
毕业晚会进行得很晚,离情别绪,有些令人黯然伤神。
晚会结束后,他送那个叫康的女孩回家。
安静的街道,路灯昏黄,像瞌睡的眼。他骑着自行车,康坐在后座。他们沉默着不说话。一路有淡淡的不知名的花香。
这应该是一个很美好的夜晚。他刚刚有喝了点酒,不多,没醉。一切进行得就像电影里的场景。他用自行车载女孩子回家。是他喜欢的女孩。除了转角的时候,迎面打来的车灯太过刺眼,他霎时停住车,康差点摔下来。
她说,我梦见你一个人站在一间老旧的房子里,看墙上的字画。我推开门。你回头看我。说着什么话。语气神态没有变。
他下了飞机,看见她来机场接他。阳光穿过高大的落地玻璃,缓缓落在她身上。康一脸静好。
他忽然收到她寄来的一沓信件,很长很长的信。她在信里提到她已经回到F城。他觉得有必要见面,于是连夜赶机来F城。
康,医生说我有强迫症,强迫记录时间。还出现幻觉。没有告知任何人。我觉得很疲倦。有时候读着你的信件,越来越怀疑它们的真实性。
先放下手头的工作,你需要一段时日安好地休息,心无旁骛。她说。
我已经向公司休了长假,准备在F城度过。
他毕业找到工作后很快就把母亲接到G城去。F城的房子早已卖掉。康的母亲在两年前已经病逝,康常年在外,很少回F城,只是旧屋还留着。
他们一起回到旧屋。旧屋是一栋老式陈旧的两层楼房,康在这出生,直至长大成人。这里藏满女孩破茧成长的痕迹。
门上的锁已经坏掉。他们走了进去。仿佛走进他们的年少。一切都显得很破败。有腐朽的味道。蜘蛛网横行,周遭长满灰尘,墙壁痕迹斑斑,有康年少时留下的毛笔字体,字体稚嫩。还有几件简单的家具。到处都印着岁月流逝的痕迹。两人又重回到这个与他们成长纠缠不清,时常在梦中出现的地方。破败不堪。连同的还有人和事。
他们是了解这栋楼房逐渐老去真相的仅存的两个目击证人。生老病死。时光演尽悲欢离合。
康说这几天她都住旅馆,楼房整理一下仍是可以住的。他们从附近超市买回很多日用品和一些必备家具,认真地进行清洁整理,准备在此居住一段时间。
晚上康煮了膳食,都是当地的家常菜。是熟悉的味道。年少的时候他也常来她家做客,吃的是她母亲做的菜,他觉得异常美味。康的母亲是当地一所中学的教师,是他的班主任。他成绩优异,求学上进,康的母亲对他自然是喜爱。
某个周末下午,他又到班主任家的时候,看见女孩静好地坐在大厅里,穿着白色布裙,低头在看一本什么书。
请问赵老师在家吗?他语气温和地问。
康抬头看他,没有说话。有略微的惊慌。康的眼睛澄澈明亮。
竹林外的风吹了进来,他们分明听见穿堂而过的风声。他看着女孩,又说,你在看什么书呢。康没有回答,忽地起身往楼上跑去。
他站在原地微征,望向女孩消失的楼道。刚好外出的赵老师回来。
那天他在班主任家停留了很久,却迟迟不见女孩再出来。
在外人面前,康从不与他答话。两人装作不认识,因为少年的羞赧与敏感。
高中的时候,学校要求上晚自习。下晚自习后,学生们推着各自的自行车回家。康在前面踩着车,他在后面隔着一段距离跟着。到了一片竹林,穿过林子就是康的家。康将车停下,在林子里等后面跟来的他。他们在林子里沉默地拥抱。他在暗夜里看她的眼睛。年少浮躁的心竟会感到莫大的宁静。然后他待康回到家,在竹林看到她亮起二楼房间的灯,自己再骑上自行车往相反方向回家。
吃过饭后,康要他早些休息,放下心中的琐事。一夜无梦。第二日清晨自然醒来,都觉神清气爽。康提议在院子前的空地种些植物。两人又一起去花市买了好些适宜种作的植物,费了好大的功夫将院前的杂草全部除掉,再一一种下买来的植物。享受劳作带来的疲惫感。看着满园的花树。两人心中欢喜。
他们站在阳台上,看田地里的水稻,还有不知名的植物。远处的山连绵起伏。
康说,父亲早逝,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懂得如何掩饰自己的感情。内向,寡言。家里来客人会躲起来,躲进衣柜,即使母亲来叫唤也不做声,不愿见生人。
他不负重望考上重点大学。康去了北方,上了一个普通的二本院校。高三毕业晚会,他用自行车送她回家。
他说,你在上演一场逃离。堪称华丽,盛大无比。结局你早已定好。
突然起了大雾,他停下来,忽地转身拥住她亲吻。
我们身上都带有不确定因子,注定无法长久相互依存。
康大部分时间都在旅行。他有时照着她给的一个陌生地址去她所在的城市看她。像年幼时的游戏。她独自一人爬遍五岳,行走的速度很快,他只能在后面默默跟随。
一天,他突然接到康的电话,声音疲惫无力。她现在急需钱,说,母亲定会伤心难过。请求他来此一趟。他坐很久的火车,独自一人到达遥远的北方城市,照着地址找到康。康在破旧的小旅馆,生了大病,虚弱不堪。送她进医院,整顿好一切,留了些钱给她,就匆匆赶回去了。
火车上,沉默不语的他看着车窗上倒映出的自己,疲惫不堪,陌生而疏离。那个影像的眼眸忽地落下透明的液体。放出的光亮刺伤了他的眼睛。
之后和康完全失去联系,渺无音讯。一切有关于康的记忆就像是镜花水月,他不得不怀疑它们的真实性。毕业一年后他结了婚。妻子是大学同学。市长千金。此后,他的事业平步青云。
得知康的母亲病重离世是好几年后的事情。他推掉一些事务,抽出时间回去参加恩师的丧礼。他们再一次相见。她似乎没怎么变,一如当年。康的表情麻木,眼睛红肿,似是被脱干水分。她抓着他的手臂,整个过程紧紧跟在他的身边,宛如新生儿般无助。母亲的死给康沉重的打击。意志消沉,然后生了场大病。他没有马上回G城,而是继续留在F城照顾康。
晚上睡觉前他喂她喝了牛奶,牛奶里他加了安眠药。寸步不离地在她身边守着。他在月光下凝视她沉睡的脸,竟有时光错乱的感觉。仿佛她还是当年那个安静端坐着看书的女孩。
庭院的植物种植完工后,他们到很多从前常去的地方。逛闹市,吃小吃,穿过街道小巷,钻进小店买廉价的工艺品。故地重游,很多地方拆迁重建得厉害,已经没有当年丝毫的原貌。两人都不禁在心中感叹一番。
他们生活规律,每日早起早睡。到菜市场挑选新鲜的蔬菜肉类,亲自下厨煮食。抛开一切城市的烦扰,内心澄澈明朗。
他们一起去当年念的那所中学。
学校扩张了许多,新建了几栋教学楼。正值周末,学习空荡荡的没有人。只有一个穿着制服的老人在门口看守。安静空旷的下午,阳光在夏季风里激烈地燃烧。他们翻过低矮的围墙,偷偷来到当年的上课的教室。
康看向教室的讲台说,你那时在台上羞涩弹吉他,却不知女生们在台下看着你脸红心跳的样子。
他说,我只想快点弹完,不要弹错的好。
晚上他们去看电影,出来的时候人太多,两人走散了。他慌张地四处寻找康,大声喊她的名字。听不到她的应答。快速走到电影院门前等她。等了好久也不见她出来。又进去找了一遍,人群已经散去,只是仍不见康。
正当他焦急万分的时候,看见康像个小孩子一样站在角落里四处张望。他走过去一把抱住她。
康说,我刚刚想去再买些爆米花回去吃的,但身上忘了带钱,转身却不见了你。
以后不要再一声不响地离开,我怕是承受不了。他说。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已经死了吗。我们的孩子也没了。康的声音淡静如常。脸上没有表情。
他猛抬头看她,一脸惊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