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大娘一家》作者:丛中笑

《根大娘一家》作者:丛中笑

2019-05-14    23'49''

主播: 闲云🌥

163 1

介绍:
评论专栏:根大娘一家 作者/丛中笑 点评老师:衣非 诵读:闲云   不知道什么原因,年龄越大越爱做梦。而且,一些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往事,最容易出现在梦里,仿佛就在昨天。 前天晚上,去世五十多年的根大娘又出现在我的梦里。我梦见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我走到她床前,握住她的手问她,怎么样啦?她眼含泪水,有气无力地说,儿孙都在外地,自己感冒发烧两三天了,想喝口水也没有人给烧……听她这样说,我的心里酸酸的。于是安慰她,要往宽处想,我会打电话让莲莲回来照顾您老。她一听让莲莲回来,脸上露出了笑容。就在这时,我被家里猫的叫声惊醒了。   醒来后,脑子里翻江倒海的,眼前浮现出一幕幕根大娘一家发生的故事——    根大娘是一个巫婆,个子不高,裹着小脚,慈眉善目,是一位和蔼可亲的人。     根大娘堂屋的八仙桌上,敬着几尊“神佛”“大仙”像,每尊像前都写着名号,下面摆着供品;正中间还放着香炉,香炉里燃烧着三柱香,屋里香气燎绕。   上世纪五十年代的豫州乡下,实行农业合作化,经济发展落后,农民靠挣工分维持生活。那时的大人孩子生病,要么用偏方,要么找巫婆求仙拜佛。   根大娘的巫术名扬方圆几十里,据说她敬的神佛法力无边,能降妖祛邪。记得当时经常看到有人去她家看病,甚至还有担架抬着病人去求治的。她只收香火钱。 记得有一次,我脖子上长了一个疙瘩,母亲带着我找到根大娘,求她给看看。她先点着插在香炉里面的三柱香,烧了几张黄表纸。问我这几天都去了哪里?我一一回答她提出的问题,根大娘眼睛微闭,静默一会儿,然后连打几个哈欠。口中念念有词,像是有鬼神附体。停一会儿,她睁开眼睛告诉我们,大仙说了,是因为上学走到土地庙时,冲撞了正在练箭的土地爷,才让我脖子上起个疙瘩。我母亲信以为真,回家后,让心灵手巧的父亲用桃木削了一支箭与弓,去村西土地庙前焚烧掉。父亲边烧边念叨,替女儿玉瑞来还您的弓箭。希望土地神显灵,保佑女儿无恙。所谓的“神灵”,不仅没使我脖子的疙瘩消除,还越长越大,后来找村里会外科手术的谢要,动了手术才治愈。 我梦里提到的莲莲,是根大娘的孙女,长我两岁。莲莲虽说小我一辈,管我叫瑞姑;但我和莲莲既是同班同学,又都是一门胡姓人,很是要好,成了形影不离的闺蜜。每遇晚上,莲莲经常约我去她家和她作伴。可当我一走进屋里时,那神经就绷得紧紧的。晚上会做噩梦,常常梦见被死去的熟人追赶,我东躲西藏,直到吓醒。 据说,莲莲的妈妈是在土改时,因家里的财产被没收,得了“气鼓”病死的。妈妈去世时,莲莲的小弟刚刚一岁多,九岁的莲莲既要替父亲照顾刚刚蹒跚学步的弟弟,又要完成学业,忙得她整天不得闲。她刻苦学习,品学兼优。一九六零年小升初时,她成绩名列全学区第一名。只因富农成分,连“民中”(半民半读中学)都没上去。 莲莲的两个哥哥,为了摆脱家里的“厄运”(成分不好)拖累,于一九五九年的秋季,偷偷地去了重工业发达的辽宁地界某工厂,各自当了一名工人。 哥哥去了东北,家里尚有年迈的爷爷、奶奶、父亲、莲莲和小弟相依为命。这时的莲莲,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她白天操持家务,晚上在油灯下飞针走线,家里的洗衣、做饭都由她一人承担。她常对我说,自己刻苦学习,就是想上初中、上高中,学点知识改变命运,而因家庭出身不好,连初中都没上成,觉着活得窝囊。她总想,有朝一日走出束缚自己的豫州农村。 一九六三年,莲莲已经二十一岁,上门提亲的人很多。莲莲和我说,她不想在农村呆下去了,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累死累活也挣不了几个钱;再嫁个人也是天天围着锅台转。于是,她让我给她在新疆兵团服役的表哥(连指导员)写信,想去那里工作,我当即替她写了信。信发出去一个月后的一天,莲莲惊喜地告诉我,她表哥说,连里要招一批工人,让她抓紧时间过去。第二天,莲莲让我和珍珍偷偷地送她去漯河车站,坐上了开往乌鲁木齐的火车。 送走了莲莲,我在心里默默地为她祈祷,希望她在新疆闯出一番天地。 再说莲莲父亲、我的胡轩大哥,他是根大娘的长子。一九六八年正是文革高峰期,由于根大娘是个巫婆,村里的造反派把她进香的几尊“神佛”“大仙”像挂在她大儿子的脖子上,同十来位黑五类一起游街示众。 胡轩大哥在旧社会读过书,当过乡里联保主任。他平时少言寡语,做事谨小慎微。一个人拉扯四个儿女很不容易。想想看,被人耍猴似的当众游街、批斗,搞得轩哥好没面子。于是,他在夜深人静时,抛下年迈的父母和没成家的小儿子,选择了跳井,结束了年仅五十二岁的生命。 轩哥死了,他的两个儿子闻讯都从外地赶回来,草草地掩埋了苦命的父亲。他们不敢操办,害怕当时的生产大队领导说他们替畏罪自杀的父亲向当权者示威;莲莲在其父亲烧头期纸时才赶回来,在父亲的坟前她悲痛欲绝,边哭边唸叨,自己离家太远,一走几年也没有回来看老父亲,辜负了父亲的养育之恩。     那次莲莲在家呆了一周,她和我说,她在新疆年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又找了个家庭出身好的对象,两人相敬如宾。她的公婆就像对亲女儿一样宠着她。她知道感恩,感恩从小疼自己的爷爷、奶奶,并给他们买了好多衣服,留下了一笔数目不小的钱。还嘱咐已经长大成人的弟弟,在家好好干活,以后小弟成家时,她还会汇款帮助的。打那之后,莲莲每隔几年就回来看望爷爷、奶奶和弟弟。     一九七零年我去黑龙江后,和莲莲失去了联系。二零零五年我回老家照顾生病的老母亲时,从莲莲的弟弟那儿要了她的电话号码,我们常常打电话唠家常。     如今,我们都成了古稀老人。二零一八年她来北京,我俩又见面了,当看到她老态龙钟、满头白发、步履蹒跚、已离不开拐杖时,我心疼地问她,为什么这么苍老?她叹了一口气,告诉我,年轻时拼命干活累的。老了老了都找上了。她接着兴奋地对我说,她的大儿子是乌鲁木齐电业局的局长,事业有成,而且很孝顺;两个女儿和她住得很近,家里大事小情都是她们帮忙;小儿子夫妇在北京都有一份好工作,家里有房有车,两口子也不用老人操心。老儿媳妇还说,让老两口长期在这住。     莲莲还念念不忘我当初替她写的信、送她逃离农村的陈年旧事。我从心里替莲莲老有所养、老有所乐的幸福生活感到高兴。愿上苍保佑她和老伴长命百岁。(2019.5.7) 从“根大娘一家” 看唯成分论的本来面目 短评 :衣非 《根大娘一家》这篇纪实文学很棒!作者胡玉瑞老师以其切身经历和感受为引题,通过入梦的陈年旧事之回放,再以辛辣的语言、犀利的笔锋和流畅的水墨,将根大娘一家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期到七十年代中期,在河南农村所受的歧视和压抑,特别是在政治上的不公待遇暴露无遗,深层次地揭示了当时“唯成分论”给一些家庭出身“不好”(地、富、反、坏、右即“黑五类”)的人铐上的沉重的“枷锁”;不夸张地说,“唯成分论”的的确确坑害和埋没了一大批人才,尤其是“文革”时期,“唯成分论”这把“枷锁”铐牢了所谓出身有“问题”的农家子弟,这部分人在是非颠倒、良莠不分的年代根本没有出头之日。说点题外话,我就是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人,亲身经历和见证了“唯成分论”带来的负面影响:有的,无法抗争上头的强力施压,回到家里就拿老婆孩子出气;有的,闷在家里避猫鼠一样,根本不出门;我的发小王文兄,读高中时学习成绩名列前茅,只因家庭出身成分是“地主”,什么“入党提干”“推荐上学”“城里招工”等好事想都不要想;工学院同学郭德文兄弟,要不是国家恢复高考制度,凭借考场大比拼上的学,恐怕至今还在“修理地球”(务农)呢,因为他家成分是“富农”……“唯成分论”真是害死人,比如作者笔下的“轩哥”。 《根大娘一家》,选题精当。作者站在政治层面来揭示“唯成分论”的本来面目:即把出身、成分作为评定和使用人的唯一标准的错误观念;深入探究“唯成分论”给豫州乡间造成的恶果,并沿着这一主线演绎根大娘一家的“悲”与“愤”。 《根大娘一家》,泼墨顺畅。作者在创作《根大娘一家》时,着笔于社会大背景的详尽铺陈和主要人物的心灵刻画,并以直叙和倒叙叠加的写作手法架构文章的主干,用讲故事的运笔形式将耐人寻味的几段陈年旧事,沿着时间顺序一一列出,包括根大娘的出场、莲莲的亮相、轩哥的跳井自杀……这里边,作者将根大娘、莲莲和轩哥几位重要人物作为文中主角,重点描写,细腻雕琢;对莲莲的两位哥哥和一个小弟等文中配角,不做详尽抒写,一笔带过。这样一来,使文章详略得当、张弛有度、浑然一体,构成一场完美的乡间情景剧。这里边,作者除了一直在向读者讲故事而外,在这台戏里也扮演一个角色穿插其中,举凡作者陪莲莲作伴、一起上学读书、脖子上长疙瘩求巫婆根大娘“问卜”、送莲莲到漯河,等等,这种写法生动、鲜活,给读者以真实、灵动之美感。这里边,作者还充当了评说员的角色,文中以陈述事实和勾勒故事为主,间或夹杂评论,让读者加深理解“唯成分论”的危害,也使文章得到进一步的升温、升华,更上档次、更有寓意。 《根大娘一家》,结局圆满。这也是作者对根大娘一家的故事再延伸,根大娘的“后裔”(三个孙子和一个孙女莲莲)赶在新中国的新时代,经济建设突飞猛进,华夏大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江南北处处是莺歌燕舞、花好月圆。“唯成分论”,作为不堪回首的一页,永远地翻过去了;改革开放,让更多的庄稼院人走出家门,融入城镇、都市,开始了展示自身才能的愉悦之旅。莲莲一家的幸福生活,让我们看到了党和国家拨乱反正的前瞻性、科学性和可操作性;根大娘后裔的美满结局,更让我们看到了中华民族的崛起和奋进路上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