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月亮

乡下的月亮 陈嘉瑞 七月十五日夜，天空如洗，明月，来到了乡下的天上。 庚子年的这个夜晚，如果没有闰四月，应该正是农历的八月十五，中秋节的日子。 这是关中腹地的一个所在，武功小村镇，一个原名叫“薛固高中”的地方。四周的围墙，圈起来一个静谧的苑囿——后稷养老苑。苑内徜徉，举目有花径绕篱，抬足逢竹摇清风，扬眉观柳牵燕尾，俯首见锦鳞游泳。昨日，此处书声琅琅，师生同搏；今天，这里翁慈妪嬉，夕阳晚晴。昔日的著名学府，完成了哺育青青学子的使命以后，开始迎接当年的学子的父母们，来这里养生养老。于是，此一处地面，先是“托幼”，继之“托老”。一处文脉宝地，赓续恩及了两代人。 养老苑的隔壁，正是响远而又久湮人闻的“北楼观”。当年老子青牛入秦，先行抵达之地正是此处。后方涉渭于终南山下之楼观台，布道《道德经》。相对于南楼观，此处便谓之“北楼观”。由于南北两观隔渭相望，此处又有“望仙宫”之名。此一道家圣地，便福佑着此处的文脉绵绵不绝。 鼠年的这个夏季，雨水殷勤，常常是天刚刚热了，云朵便从西北载雨而来，小心翼翼地，悬人头顶。一阵风来，云中的雨水兜不住了，便飒飒而落。如此便十天一场，八日一遭，气温的曲线被雨水调适着，微浪起伏。苑内的植物，也就有了往年难见的生态景象。雨水是喝饱了，复得阳光照射。难得的清风，梳子一般，梳理着满园的花草树木。于是，满园的花草树木，也就日益地姿色起来。 此夜，饭后，玉兔偷升。 后院，一个叫太极广场的地方。相对于前院的楼宇参差、闭目遮望，此处豁然空朗，目纵无遮。东集丘竹，西扯南瓜，南摇枫枝，北延桐道。没有了日间的案牍，散去了室内的激论，有男女三人，不期晚间南苑相遇，三而汇一，于此一广场，各自吐纳散行，惬意如过耳清风。 兀自徜徉间，有“红”锐声而指：“呀！月亮！” 月亮？闻音，另二人目光随指而拐，集向东天，果见一团玉兔，悄然而悬。于是三人同悟，原来地面玉明若此！ 红是惊得了她30年前的那个月亮了！30年前，正是如此的夜晚，红在此处的所在，一个原先操场的地方，独吟着南北朝的《木兰辞》：“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那时，正有头前的那轮月亮，那个武功的月亮。 “凤”看到东起的月亮，目光就眩了。那是长安樊川的月亮。30年前，长安一中的那个操场，她和祖籍上海的闺蜜姑娘，在这样的月光下，放飞着青春的少女梦想。 不同于“红”“凤”二人的瑰丽，“余一人”眼中的月亮，不在操场，而在玉米的天花顶上，那是一轮带着露气田野上空的月亮。银月泻下的秋收田野，正有着一根根包谷杆，在少年挥舞的䦆锄下，被半根挖起，堆在身后。那是一个叫作杨凌的月亮。 此刻，三人眼中的三处明月，映现、重叠在一起，这个夜晚的月亮，也就三倍地明亮了。 三人见惯了城里的月亮，三人也几乎忘记了城里还有月亮。在这个乡下的夜晚，在偶然的抬头中，原来一直存在而一直不存在的那个月亮，突然撞弯了三人的目光。三人的心，一起就被触动了。 三人没有议论，各自陶醉在无言的静谧中，谁都担心这种难得的静谧被打破。此时，东天月亮明显地升高了。没有了城市噪音的喧嚣，没有了污染夜光的横行，乡下月亮的胆子明显大了起来。它饱满的光辉试探着，波射一下，再波射一下，清辉就一圈圈地荡漾开来。待到月光铺满了大地，满地的月色堆积起来，涨到了天上，天地间的万物，便一起浸泡在无际的透明中，熠熠然轮廓了起来。 周围，更安静了。夜色中，持续有秋虫的嘶鸣。三人被月亮牵引着，穿桐行，过木桥，钻隔棂，又到竹林掩映中的“福寿亭”。竹影婆娑中，隔竹赏月，月亮，就越加地明亮起来。凉风起了，舔舐着众人的胳膊臂膀，醉酥酥地，诱惑着大家不忍离去。清露下来了，幽思静谧中，三人无预兆地展开了一场头脑的风暴。月色，正给它涂上了一层竹影的翰墨。 就这样，在这个几同八月十五的这个夜晚，乡下的月亮，镶嵌在后稷养老院的天上。此刻，养老院的月亮，也就走进了一个个照临的夜窗。窗下老人们的心灵，也就悬挂起一团团清辉的明亮。 此刻，乡下的这一方晴空，天心月圆。 三人幸赏中，“红”者张海红，“凤”者王亚凤，“余一人”者，执笔人陈嘉瑞是也。 2020、9、3于武功小村镇后稷养老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