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 儿
司宝沛
一
侄儿只小我三岁。
我和他的父亲是一个太爷爷的重孙,和他在血缘上也就又远了一层。按故乡的传统说法,我和他之间是五服的关系。
五服,大约是五代人的传承,要历经百年左右的蹉跎岁月。对人生来说,这距离可算得上是遥远了。
然而,我俩之间的情感距离却超乎寻常的近,异乎寻常的深。即便是从走上工作岗位算起,到退休后的几十年间,工作生活在不同的城市。但在情感上还是新鲜如初,和当年一样,没有改变。
从记事起我俩就形影不离。除了吃饭睡觉以外,天天腻在一起。经常是到了吃饭的时间,他也不回家。他的母亲急了,就生气地说:“别回家了,在那里给小四叔(他的亲四叔比我大的多)当儿子吧。”
那时,我还是一个在夏季光着屁股满街跑的孩童。听到这话,心里感觉怪怪的。
二
我适龄入学的时候,由于三岁的差距,他肯定无法上学。这可把他急坏了,经常在学校或家门口等我放学。经过一年的等待。第二年,尽管他还不适龄,也提前入了学。这样,我俩又可以一起上下学了。
放学后,自然还是泡在一起。这时候就不仅仅是玩耍了,而是量力而行地分担家里的负担。一起挖野菜、搞复收,弥补口粮的短缺;一起打猪草、割牛草饲养牲畜。特别是在麦收之前,青黄不接,好多家庭都少粮缺柴。我俩经常背着三根提系的箩筐,带着镰刀和用树杈制作的“Y”字形叉子,到山上收割满身带刺的荆棘。因为,这时各种青草还太嫩,只有木质的荆棘,可以当柴烧。
当我们用青草护着后背,背着装满荆棘的箩筐,像刺猬一样,在夜幕初临的灰暗中,蠕动着回到炊烟缭绕的村庄时。农户家里的小喇叭,飘出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新闻和报纸摘要”片头曲的声音。
这是哪个年代的标志事件之一。时间是二十点整。
从小学到高中十多个春夏秋冬,我们就这样,沿着相同的轨迹,你追我赶,你唱我和。一路走来,从未产生任何的争执和龃龉jǔ yǔ。
三
高中毕业后,我回村当了民办教师。第二年,他毕业后去管理区当了“公务员”。那时的“公务员”,实际上是负责内务的勤杂人员。主要职责是端茶倒水,守电话,下通知。和现在的公务员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这是我俩在人生的道路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不在相同的轨迹上。在这短暂的异轨期间,各自都实现了身体的集中蜕变。我在毕业后的一年多内,身高长了10多公分,达到了一米七五。在五十年前,已经超过了多数人。属于高个子了。而他更是突飞猛进,长了20公分左右,身高达到了一米八五。不论走到哪里都是高高在上,鹤立鸡群。
仅仅是高也就罢了,偏偏又长的肢体匀称,皮肤白皙,眉清目秀,五官端正,腮嵌酒窝。帅的“一塌糊涂”。至今六十多岁了,仍不减当年的帅气。真是骨骼天然生成,基因突变神秘莫测啊!
一年多后,高考恢复,我去了师范。他回村接替我当了民办教师。我俩又同轨了。
当我再次回到教学岗位时,他也进入师范学习。后来,我离开教育到区直机关,他离开教育到乡镇机关;我从区直机关到市直机关,他也从乡镇到区直机关。就这样,我进一步,他也进一步。一直在相同的轨迹上,风雨兼程地前行。
由于工作生活在不同的城市,见面的机会稀少。但是,只要一见面,他就碎碎念:“在小四叔屁股后面追了几十年,看来很难追上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在他退休的那年,故乡的城市撤销,并入了省会城市。他也随之水涨船高,晋升一级。终于实现了自己追求的目标。得益于省会城市的副省级,实际待遇要比普通城市的相同级别还要高。
四
如今,“小四叔”老了。大侄子也早已和“小四叔”一样,三代同堂。各自在不同的城市安享天伦,颐养天年。
一次,和他语音聊天时,他说:“他经常用自己的经历,教育孩子们。人生和什么人交往很重要。他自己在很多方面,就是受了我的影响。”
听到这话,我心顿感溢漾、兴奋和激动。没想到,在当前物欲横流的环境里,他还有这样的境界;更没想到,像我这样微如尘埃的平凡之辈,庸俗之人。还能给身边的人,带来些许的正能量。
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