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3《酿酒坊 外二首》谈雅丽 火焱

4-33酿酒坊（外二首）  作者 谈雅丽   ◎酿酒坊   推土机推倒墙壁，雨水把整个小巷灌满 酿酒坊——我记得昏黄灯光下的夜晚 大姑在门前搭了土炉，她从锯木场拖回整车干柴 廊檐整日脏乱，但屋里有一口酿酒的好锅   柴火灶常年有火燃烧，酒从煮酒锅流出 清亮、甘美，浓郁的酒香引得 过路人停步，用塑料股打上新酿的谷酒 一排黑色的酒缸静静守在墙角   丝瓜藤结着青碧的长瓜，屋后鸡舍里 大姑用碗里的剩饭饲养一群 从乡下直接寄居到城里的宠物 天气好时，姑父到隔壁观看一局残棋   推土机推垮墙壁，泪水打湿大姑的脸 租住十五年的仓库，用来酿酒，卖酒，裁缝 连路人都举大拇指赞叹大姑的贤惠 酿酒坊养活了两个眉清目秀的儿女   没有谁嫌弃酿酒坊的清贫，天花板破烂 水泥板泛潮，洗浴间狭小 但宠爱的孙子在陋室长成了英俊少年 天井的阳光从清晨晒到日暮 屋顶挂着塑料包，酒引安顿在最高的屋梁   酿酒坊飘着酒香，我的大姑从来没有 享受过安逸的生活 她笑着向邻里问好 她邀请过路客一起晚餐 她的缝纫机整天嗒嗒响 她还清儿子上大学欠下的债务   村里收回破旧的酒坊 大姑的泪水比雨水更加稠密 她从乡下到城里，她在城里找到简陋的居所 酒缸破碎，酒香从十五年前 第一场酒酿中散开   我写下一首安慰之诗—— 我写下生活的笑声、泪水和怀念 推土机轰隆响动，命运深处传来一声 悠长的叹息     ◎冬至之雪   恍惚间，回到二十年多前罗湖的大雪中 我的爷爷奶奶都还在人世 在堂屋的火炕里，爷爷扛来晒干的树兜 生起了一堆熊熊燃烧的大火   雪花乱舞，炉子上的开水扑哧地响着 大雪很快盖住田野，和一只孤独的渡船 秋割后的草垛在雪中漂浮起来 屋脊雪白，菜园的青菜裹了银妆 池塘深青，像极月桂一样的梦境   我记得爷爷有一双深邃威严的眼睛 抓壮丁时，他和同年的兄弟躲进荆棘 后来，才有了我的父亲 晚饭前他轻轻咳嗽：“话不要多，食不能言” 奶奶默不做声，只是把稀少的肉沫夹进我碗里 小小的瓷碗，一粒米饭我也不敢剩下   新酿的甜酒藏在秘密之地—— 它香极扑鼻，简直让整个村庄都着迷 那真是一个寒冷的冬至，我溜进谷仓 将自己喝得酩酊大醉 奶奶找到我时，我正和稻谷一起沉睡 她只是笑着把我唤醒 然后把我冻僵的双脚，紧紧捂在她的胸口   很多年我都不曾回到荒草遍地的老屋 冬至的风呜呜地吹过一个又一个的晚上 我假装忘记了他们，只是把手静静地 放在炉火边烤热……   雪光下的村子呈现淡淡银白，因为不断失去 我知道生命中不会出现越来越明亮的日子 可怕的长夜最终会降临到我们每个人的身上 我深爱着你！——这么短暂的一生 但愿冬至的雪啊，能更轻柔地落在你的肩头     ◎月光下的信天游   冷冽之冬 枯死的芦苇 郊外的大道 四周是白茫茫的，月光漫地   从古城村走到温泉谷，身边友人在幸福的 憧憬中，谈到他新婚的妻子 谈到饱含浓情蜜意的六封情笺   另一个陕北人，想到了家乡的民歌 他在月下开始为我们唱起了信天游 一个深厚的声音加入他，两种嗓声在月光下 汇聚成一条磁性的小河   我身边的夜流动得多么轻柔 当我挽着秋菊的胳膊漫步 聆听他们流动的歌声 仿佛一脚一脚踩进别人的心弦   中年后，我珍惜这些无意中遇到的—— 可以表达爱的夜晚，我心有伤感， 却想祝福月光下每一对有情人 天色清白，但我可以做一个 提着灯笼回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