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童年是在哪里度过的。
还记得故乡深处的那个小村庄么。
在我的记忆深处,一直住着一个村庄,那里炊烟肆起,四季分明,笑声纯净,温暖安宁。
——写在前面的话
村庄的诱惑
清香
晨风送来阵阵花香。清洌,彻凉,泌着深秋的寒意。麦田里碧波轻漾,喜悦漫卷。
走到村口,看到不远处叔叔家的院门淹在一片花海里。
菊花和月季竞相盛放,开得热情洋溢娇媚可人。奶奶正坐在门外的石板上跟村里的老人聊天,太阳暖暖地照在她们身上。
扶奶奶回家,说了会儿话,然后一起去村东头看望我家的老院子。
村路两旁开满了菊花,浓郁的香气阵阵扑鼻,泛着涩苦的味道。由于花朵开得太过繁盛,整枝整枝地压下来,于是一株株倾倒着纠缠着,金灿灿地铺了一地。
老院子门前是一小块菜地,种着冬天常吃的萝卜白菜。村里各家门前原来都有一片空地,是用来农忙时打麦晒场、堆麦草垛用的。后来家家都种上了果园,麦田越来越少,到现在收麦都不用人力了,机器收割,在地里直接就拿袋子装麦粒了。
空地闲置着,慢慢地就被各家修整成菜园子,种上时节气的蔬菜,在家门口照顾方便采摘也方便,随吃随摘。
放眼望去,一块块齐整整的菜地,绿莹莹的萝卜秧子白菜梆子鲜嫩肥硕,长势喜人。
隔着村路,和家门口对望的几株参天古槐,依然苍劲有力地站在那儿,见证着这片村庄的悲欢离合,繁衍生息。
槐树底下早已是荒草没脚。曾经,这里可是个热闹地儿,村里大伙儿都爱在这里扎堆聚会了。平日里是孩子们玩耍的乐土,捉迷藏玩泥巴过家家玩得不到天黑都不回家。
而到了吃饭时间,在家院子里就能听到槐树底下谈笑声不断。村民们端着大海碗洋瓷碗,碗里是热气腾腾的捞(汤)面或者鲜香诱人的饺子,在槐树底下随便找个石墩木桩坐下,一边往嘴里扒拉一边兴味盎然地高谈阔论。有的村民会从村东头端着碗吸溜着面条悠到槐树底下,只为放松心情,图个乐呵。
话题很多,一般都是从招呼吃什么饭开始,开几句玩笑活跃下气氛,再家长里短天南海北地聊开了去。有时从地里晚归的村民路过,也会禁不住被吸引过来,放下镰锄歇会儿,凑个热闹。
等过个把小时你会听见,村头开始喊人了,要么是聊得尽兴吃完一碗忘了回碗的,要么是迟归的一不留神听久了被家里人喊回的,赶忙边应着边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土走人。或者把空碗往后一背,心满意足地回家去。
几分钟后人们渐渐散去,留下一些饭菜残渣,让正四处觅食的家禽们欢心不已,“咕咕”地叫个不停,扑扇着翅膀抢食吃。
院门是锁着的。我习惯性地把手伸进墙与门的一侧缝隙里去取钥匙,它仍在那儿,我笑了。
奶奶从后面跟过来,看见我开门欣喜地说,多少年了,这把钥匙一直就搁在那儿,你还记得啊……
怎么会不记得呢,曾经都不用看,用手往里一摸就能摸到它。我对村庄对童年的所有记忆都藏在这扇门里了,怎么能找不到打开它的钥匙呢!
推门进去,有种潮湿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顿生感慨。院子看起来颓败了许多,青石板上布满了绿苔。奶奶叹了口气说,没人住了,房子慢慢就破烂不堪了。
角落里有笤帚滑过的痕迹,过道上干净整洁,没有一片枯叶,……我突然心疼不已。奶奶每天都会到这儿来,扫扫院子,喂喂鸡,给菜园浇浇水。忙完或许还会在这里静静地坐上一会儿,跟爷爷说会儿话。在她眼里,这里一切都没有变,一切仍在继续。
坐在门槛上,望着偌大的院落,恍惚看见奶奶轻推柴门,不一会儿灶洞里传来噼噼叭叭地声响,屋顶上升起袅袅炊烟……
记得农忙时节,刚剥下来的玉米和还沾着泥巴的花生堆满了院落。吃过晚饭,便在院里扯盏灯,一家人围坐在“小山”跟前剥玉米,摘花生。小孩儿们正玩兴十足,在玉米棒堆里打闹嬉戏,时不时地也会装模作样学乖,帮大人剥个玉米,再溜到奶奶身边摘好的蓝子里偷偷抓把花生吃。
第二天早上出门,会惊讶地看到各家门前场上都是一堆堆的空玉米壳和摘干净的花生秧子。走近,发现壳叶都湿漉漉的,晨光里一排排细密的露珠若隐若现……
丰收的村庄是丰盈饱满的,色泽光鲜的,渗进每个角落,溢在每个人的脸上。
而我,更喜欢冬天的村庄,尤其是在大雪过后。推开房门,踩着厚厚的积雪出门去。
房屋树木远山,白茫茫地一片,洁净得像是走进冬天的童话世界。石磨上铺开丰厚的雪饼,麦垛顶上也盖了层棉被,老槐树更是银装素裹。积雪把树枝压得很低,整棵树都沉甸甸地,像背着装满礼物袋子的圣诞老人。
不时地听到鸟儿扑打翅膀的声响,然后看见细碎的积雪从树上跌落下来。转过身,一缕炊烟不知从谁家屋顶最先升起,在蓝天白雪间显得格外温暖动人。
不一会儿听见唰唰地扫雪声,大家开始各扫门前雪了。
待吃过早饭,村头的钟声清脆响起,队长高喊着:“走啦,扫雪去了!”只见身后一帮人三两结伴,带着家伙什儿跟出村外。
这是村里的惯例了,每逢遇到大雪天,队长都会带领村民到路上扫雪去,一直清扫到出村的公路上。
冬天的村庄最温暖的去处,莫过于各家的土(砖)窑了,生着煤炭的土灶台,不光可以烧水做饭,还是一个大暖炉,有了它整个冬天窑洞里都暖暖和和的。
那时的灶台设计得特别好,劳动人民的智慧真是不可估量。不光做饭好使,灶台靠墙的一边专门掏了个洞,做成小水缸储满水,一顿饭的功夫掀开缸盖,里面已是热气腾腾了。这还不够,灶台的侧面还掏了个小洞,一只手伸缩自如。白天的时候可以暖暖手,晚上就把奶奶蒸好的红薯馍片只要能烤的都放进去,然后心满意足地才去睡。
早上一起床就迫不及待地直奔灶台。取掉封口的砖头,把里面的东西都取出来。炕了一夜的红薯外皮筋道里瓤热和,还冒着香气,一边暖手一边咬着吃,保准你整个早上心里都是甜滋滋的。
那天下午,我一个人坐在老槐树底下;走进再也熟悉不过的老屋,摸着墙上斑驳的泥土;望着后院废弃的土窑……,长时间地站在那儿,看时光滑过指尖,在眼前一寸一寸辗转,定格成生命中的美好。
如今,承载着这些美好的村庄正一天天老去。我爱他现在备受摧残的容颜,一如爱他的风华正茂。不管怎样,只要他一直在那儿,想起时能看到他,就很好了。
我在金灿灿的地上摘了些菊花带回去。乡亲的淳朴善良,村庄的恬静安详,就像这些散溢着的淡淡菊香,香远溢清,倾诉着村庄最深浓的心意,一次又一次地诱惑着我踏上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