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木瓜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
闲暇的时候,我喜欢看戏本子。开始是为戏里的男女伤怀,后来则为自己嗟叹。戏里的女子但凡遇到麻烦就会有白衣侠士骑着高头大马解危济困,然后彼此一见倾心。虽中途有各种艰难险阻,最后总能修得永结同心。
可我呢?已经十七岁的大姑娘洛兰!
父亲临终托孤,韩琪慷慨赴义。弱女孤苦无依,侠士解危济困,跟戏本子里一模一样的情节。可为什么到了我这里就不是永结同心,而是变成了尴尬的父女关系?八年了,我从懵懂孩童长到亭亭玉立,不说倾国倾城,至少清秀可人。可是不管我曲径通幽的暗示还是没脸没皮的明示,始终不能打动韩琪的心。他对我不好吗?不!他对我很好。针黹女红、琴棋书画、弓马骑射、社交礼仪……一个父亲能给的他都给了我。八年来,他全心全意的扮演着一位慈爱又严肃的父亲形象。
可是。可是……
“想什么呢?青天白日长吁短叹的。”隔壁的芸儿在我肩上轻轻一拍。
“吓我一跳,死丫头。走路跟猫儿似的,一点声音也没有。”我嗔怪的拿手指头戳了她一下。
“不怨你自己在这出神,倒说别人走路没有声音。把你那个鸢尾的花样子借我用用。”
送走芸儿,我开始收拾行礼。韩琪又要出门了,去那个除了他自己和管家外谁也不知道名字和地方的别苑。我来的第一年他只去了别苑一次,前后加起来也就半个月。第二年则去了三次,前后有月余的时间。后来每年去的次数越来越多,呆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我曾经不管不顾的跑到他面前质问,那个别苑才是他真正的家,那里有他的妻子儿女。不然为什么年逾而立他还未婚配?对于我的无理取闹,韩琪一笑了之。他说他只有一个家,就是这里,他只有一个女儿,那就是我。前半句让我揪着的心微微舒缓,可后半句立马让我为之气结。他不是不明白我的心,可是,除了可是我只能徒叹奈何。
我闹着要去别苑,韩琪立马阴沉了脸,他用少有的严厉对下人说,谁要是再跟小姐议论别苑,立马撵出去,永不再用。我知道他这话不是说下人的,也知道他从来都是说一不二。就算他真有另外的家,我能放弃爱他吗?既然不能,真去了除了徒增烦恼又能如何?渐渐的我也就歇了去别苑的心。只是今年他去别苑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离上次回来才刚刚月余又要去了。我的心忍不住又惴惴了起来。想开口问他,可是看到他略显苍白的脸和疲惫的神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韩琪走了两个月还没有回来,我的心越来越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可是府里的下人没有一个知道,唯一知道真相的老管家又跟着韩琪一起走了。我在府里掰着手指头过日子,每天跑到大门张望,期望一抬头就看见韩琪微笑着对我说“今天夫子说你作的柳絮词很好,晚上加餐。”
在一个静谧的夜晚,月亮呈现出一种异常的古铜色。没有星星,一轮孤月诡异的挂在天上。府里突然一阵骚乱,我冲出房门,看见老管家正提了一个包袱匆匆往外走。我冲了过去,拔下头上的金簪抵在脖子上,我跪在老管家面前,对他说:“带我去,不然我死在你面前。”老管家的身体颤抖的像风中的树叶,嘴里喃喃的说:“不能这样,姑娘!不能这样!”最终我上了管家的马车。在车上听老管家讲述关于一个家族的诅咒。
韩家也曾经是名门望族,家大业大。可是不知道从哪一代开始,像被突然施了诅咒,不论娶多少房妾室,每一代都是单传,且活不过不惑之年。到了韩琪这一代,虽说也是单传,可韩琪自小身体强健,连伤风咳嗽都很少有。家里人存了一份侥幸,觉得也许老天看在韩家这些年谨小慎微、行善积德的份上收回了诅咒。谁知,在韩琪的加冠礼上,他突然晕倒了。诅咒没有离开,它像个魔鬼一样,渗透到了韩家人的骨血里。韩母开始忙着给韩琪找合适的姑娘婚配。可是不管对方身家如何韩琪都不答应。他说如果这是上天对韩家的惩罚,他宁愿在他这一代永远终结,也不愿害了别人好好的姑娘并把痛苦带给后辈。
听着管家的讲述,我的心像被人拿了一根满是荆棘的木刺,来来回回的穿插,血液汩汩的流出,流出的都叫疼痛。
到了别苑,我看到韩琪苍白羸弱的躺在病榻上,昔日如星辰般璀璨明亮的眼睛深深的陷进眼窝里。我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像被施了定身术,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姑娘,进去吧。仔细门口有风!”老管家一声轻语。听到声音,韩琪微微侧头,他看了我一眼,轻声叹息道:“你,终究是来了。”
“是。我来了。”
“来了也好,总不能瞒你一辈子。也该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主子,先把药吃了吧。”老管家轻声的说。
“我来吧!”我从管家手里接过药丸和水。那是一颗如黑珍珠一般的药丸。在来的路上,管家告诉我,他这次回去就是为了拿这一颗药。这颗小小的药丸是集天下第一神医樊先生毕生之功所制。当初樊先生将此药丸交予韩母时曾言:“危难时刻可服此药,能续一年之命,这一年里韩公子或有奇遇。”对于前半句,韩家人笃信不疑,可是后半句谁也没有当真。若真有奇遇,这病就不会叫做“韩式诅咒”了。
老管家早就退了出去,韩琪就着我的手吃了药丸。他定定的看着我说:“我不怕死,可是我必须续这一年之命。我尚未给我的小洛兰觅得良人,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在这世上。”我只觉喉头一热,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我不管不顾,紧紧地抱住韩琪,用带血的唇舌撬开他的牙关,与他抵死缠绵。良久,我才抬头看着他说:“你活一年,我陪你活一年,你活一日,我陪你活一日。你记住,这个世界上没有了韩琪就不会再有洛兰。”
一个月后,云游回来的神医樊先生来到了别苑。在给韩琪诊脉的时候脸色越来越凝重。看着他的脸色我的心下惴惴,几次想开口询问又怕扰了他的思路。
“公子确定只是吃了老朽的药,没有别的?”
“先生有话但请直说,韩某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不不不!公子误会了。从脉象上看,公子的身体有好转的迹象。可老朽的药断无此效,顾此一问。”
“可是那天我真是只吃了先生的药,连饭都没吃。”
“不对!不对!”樊先生捻着几缕胡须,陷入深深的沉思中。我的思绪也飘到了那一天。
“公子的药上沾了一点我的血。”我小声的嘟囔着。
樊先生眼睛一亮,转向我说:“老朽有个不情之请。能否取姑娘几滴血来试药?”
“不可!”
“可以!”
我跟韩琪同时开口,我瞪了他一眼,转向樊先生,“先生但取无妨。”
此后的半个月里,樊先生每天都要给我刺指取血,可是我一点也不觉得疼。如果我的血能换回韩琪的命,我愿意全部流尽。
突然有一天,樊先生大笑着冲进来“成了成了。姑娘的血竟是这病的药引。以后公子每天服用老夫的丸药,用三滴姑娘的食指之血即可。多则半年少则三月,我保公子身体康健如初。”
半年后韩琪的身子果然大愈。他微笑着对我说:“洛兰,我该怎样答谢你呢?”
“救命之恩,你只能以身相许。”我亦微笑着看着韩琪。
韩琪难得的竟然脸红了,“一个姑娘家,你……”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洛兰姑娘如此爽快,我看这事就这么办了。”樊先生大笑着走了进来。
半个月后我跟韩琪大婚了。韩琪要大肆操办,被我拒绝了。只要能跟他在一起,我不要那些形式。我知道韩琪会一如既往的对我好,当然不是父亲对女儿,而是爱人之间的好。看,戏本子没有骗我,我们的相遇如戏,结局自然如戏中一样,相爱的人历经坎坷终于修的永结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