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树
文/梁艳
那年晚秋,姥爷舍不得闭眼,几日滴水不进,无力的右手指向窗外。窗口正对着东边的山脚,山脚的坡上,埋着我的姥姥。
雪姨心酸,让人抱起姥爷,软榻靠着杏树,瑟瑟寒风吹来,满地杏叶黄。
姥姥那年产后大出血撒手离去,留下五个年幼儿女,姥爷的肩头从此沉得像一座大山。
姥姥去世后,姥爷在院里挖一个大坑,细心培土,种上了一棵杏树。杏树易长,每年结花,满院飘香,孩子们在树下捉迷藏,撒欢。碗里虽然总是稀米清汤,日子却苦中有甜。
村里好心的大娘要为姥爷说媒续弦,好有个照应,一个孤汉,几个张嘴的娃,确实不易。姥爷果断摇头,拿起泛黄的烟斗,一竹筒的烟叶吹得咕噜噜响。日暮,黄昏渐沉,杏树的繁叶像一个小天棚。姥爷常常把杏花捡起,晾干,兜在姥姥生前最爱的花衣裳里。
艰苦岁月最难熬,像嘴里嚼着一片又一片的苦胆草。雪姨记得她九岁时患支气管炎,姥爷半夜二话不说背起她走两个小时的山路赶往乡卫生所输液。雪姨还说,姥爷五十多岁时上山砍柴遇上暴雨,患了一场大病,捉襟见肘的日子,姥爷只好强打精神上山找草药。为了几个娃,硬是撑了下来。省吃俭用的贫苦生活,为了几个不遭罪的娃,姥爷形销骨立,身板却很硬朗。
姥爷走的那天,寒风阵阵,杏树哗啦啦响。
姥姥的乳名叫杏花,姥爷种杏树,如同姥姥从未离开一样。
雪姨说,山脚上的坡儿,姥爷和姥姥从此不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