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 它 所 愿
文/常芳欣
白花花的太阳底下,一位老人拄着拐杖向我走来。她走得很慢,像一个艰难移动的逗号。老人的腰弯成了90℃,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
走近了,一张沟壑丛生的脸。记忆在大脑里快速检索。“李婶!”我叫了出来。她眯眼上下打量着我,“是格子吧。”我点了点头。
脑海里浮现出另一张面孔,细长眼,高鼻梁。那是她女儿。6岁那年,我们一群孩子在麦场跳皮筋,大人们都去修地了。突然,喇叭里传出悠扬的歌声。“我妈妈!”她女儿兴奋地喊着,转身就向工地跑去,我们紧随其后。她挥舞着双手,像一只快乐的鸟雀奔赴在最前面。我正跑着,突然前面100米处腾起一大团一大团黄色的烟雾,村民们也都扔了农具乱哄哄向出事地涌去。紧接着,是李婶苍凉的哭声。我傻了,呆呆地站在原地。
苦命的女人啊。大儿子8岁被窑洞塌死在娘家,现在,又摊上这档事。村人纷纷叹息。
从此,再也没有人听到她唱歌。再后来,她的第三个孩子也因意外去了。若干年后,她总算辛苦养大了一个孩子。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我不明白如此单薄的身子那些年是如何兜得住一波又一波赶来的陡峭的风。
回到家,我询问李婶过得怎样?虽不算太富,日子倒也平静。父亲说,李婶曾说过,老天不让我死,却作贱我的孩子。如它所愿,我得活着,好好活着。
白花花的太阳下,那个艰难移动的逗号,一步一步,终于走成了一个圆满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