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粮校毕业,在县局购销股已干了七八年,仍是个小股员。最近严股长把起草公文的任务交给了他,说年轻人给你多压点担子,对你有好处!
严股长五十开外,中等身材,不苟言笑,严肃而古板。一身中山装,风纪扣都扣得严严整整。小李起草的每份文稿,他都要逐字逐句,这里画画那里圈圈,挑出些毛病,让小李改了又改。
我一个粮校毕业的专科生,还不及你一个泥腿子干部?小李不敢当面发作,还要做一副毕恭毕敬言听计从的样子。关键是严股长常说,你干得好,我的这把座椅迟早要腾出来给你。
但是,股长他干打雷不下雨,就连在局长面前美言都显得吝啬。

股长这把藤条座椅由菲律宾进口,骨架是缅甸榉木,做工精致,靠背和扶手都显得高雅。问题那是股长的宝座,二十几年在老严的屁股**丝不动。虽然汗酸味浓重,但是单位上想篡位者大有人在。股长不在的时候,小李偷偷地坐上去感受了一下,也就那么几秒钟时间,都产生了一些飘飘然的感觉。
八十年代粮食部门跑火得很,购销股就更为吃香,它掌管着全县好几万城镇人口的肚子。股里的干部下去就像皇帝驾到。没车时只一个电话,乡镇厂矿的领导就会派车。吃山珍海味,住一流招待所,进出都有人陪护。
股长算不上什么级别,可那些三线厂的厅处级干部,见了都得低声下气。严股长非常朴实,不怎么喜欢摆谱。在深入基层的时候,小李则没有人把他放眼里,顶多就握个手,敬酒也是轮到最后,且礼节性地。不过他会主动站出来给股长代酒,以缓解被冷落的尴尬,在酒桌上刷刷存在感。
他代酒时的动作利索、姿态豪爽,令在座人刮目相看。陪酒的人都说,强将手下无弱兵啊!这时小李就有些忘形,敬酒来者不拒,最后被灌得东倒西歪、语无伦次。事后严股长总是说他,“关键是要把工作做好,喝酒适可而止。”
一次,小李单独去核销定量,那谱就摆得有些过分。人家茶烟递上来,他纹丝不动,没有反应;入席时毫不谦让,大摇大摆他往上一坐。这厂矿的处长城府很深,叫来几个同事,轮番敬酒。小李胡侃海喝,终于喝高了。在核销定量时,头有些天旋地转,说话舌头打结。临走时,处长对他的暗示心领神会,在销售科拿来两只大鱼缸送他。
次月核销定量时麻烦来了,核定的粮食供应数与工种花名册上的数出入很大。那一回严股长根本不给他面子,事后当众厉声呵斥,让他下不了台面。但是小李是什么人?小李依然活泛:跑乡镇还主动给股长拎包,炎热天给股长打伞,口渴了会屁颠屁**************************************************************************文包上。股长提醒这位年轻人,没想这人像吃了火药,瞪起牛卵子眼睛,吃人一样吼叫起来。小李忍不住,要上前理论,被严股长一把拉住,说,退一步海阔天空!
也是十分凑巧的事情,严股长到省里开会,办公室竟进来那个“混混”递烟给他,说要办孩子的商品粮。小李把烟一挡,问“手续带齐了吗?”
“混混”掏出了户口本和小孩出生证。
小李看也没看,转而说股长不在,没法签字,你明天来吧。
就这样一连几天,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叫这“混混”跑了三四趟。后来人家搞清楚了情况,告状告到了县政府,说有意刁难办事群众。县领导批评局长,局长批评了股长。严股长为此大为光火,涨红了脸把小李骂得狗血淋头。
但是小李并没有灰心,他始终惦记着坐那把椅子。就冲着股长的座位,他甚至兢兢业业早出晚归,对股长更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一直混到股长恢复了对他以前的态度,小李的心头才一块石头落地。

有一天,他在走廊上偷听到局长跟股长寒暄,叫老严站好最后一班岗,把年轻人带起来。小李回家激动了一个晚上。老年人总拖不过时间,股室里又没别的年轻人。从此,上班时面对股长的那把椅子,他人不动声色一如既往,内心却汹涌澎湃,总有一种跃跃欲试的上位感觉。仿佛屁股早就**在那个藤椅之上,取代的冲动,使得办公的他连腰杆子都绷得笔笔直直。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
过了不久,股室里调来了一位女同志。这女同志瘦高个子,长方脸相,一头的短发,走路的气势都像个帅小伙子。性格也爽朗大方。据说酒量可以放倒一两个男人,是从基层粮所调上来的。那天,局长亲自带着这个女同志,来到购销股,对严股长作介绍说,老严啊!小付同志,在厂矿粮站做过供应,又在基层所待过,有经验,要好好给我带哟!
小李凝固在那里,心一下子拔凉拔凉。他再凝神静气地盯着那把椅子发愣时,瞳孔里感觉那把充满汗酸位的藤椅,形状越来越小,距离隔自己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