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年遐思
张恒溶
拜年,是中国几千年的春节传统习俗。这不,大年初一,张氏家族的姊妹、侄儿侄女们将会开着车陆续到大姐家来拜年!
大姐六点多钟就床弄了早饭我们吃后,随即又马不停蹄地准备中午客饭:火锅炖起,蒸菜蒸起,饭锅煮起,炒菜炒起。屋里屋外,锅内锅外,她和艾阿哥忙活了两三个小时,一大桌美食就热气腾腾地上桌啦!
喝酒的男士们坐在一起,喝饮料的女士们挨着坐。一年亲人再相聚,还有新的亲戚加入了行列,酒杯端起来,大家祝福的话从嘴里脱口而出:“身体健康,财源滚滚,心想事成,万事如意!一年更比一年好!”
过年拜年,就是一年亲情友情的互动。走一走,看一看:你人的变化,你家的变化,你乡的变化,你城的变化。青年一辈发现,曾年轻靓丽的爸妈人到中年后是一年比一年老了:银丝多了,皱纹深了,背开始驼了,眼睛开始花了;中年的子女发现年老的父母:背更弯了,眼更花了,耳朵开始背了。令人高兴的是:家乡的路更新、更宽、更多了,走亲访友更便捷了。像蜘蛛网似的公路通向四面八方,跑在柏油马路或高速公路上出行的汽车如长龙逶迤到城乡。
拜年,在我们小时候也是必须完成的功课。在大年三十随着鸡鸣,“千门万户曈曈日,早把新桃换旧符”,家家户户都开始起身忙年了。家庭主妇最早点灯起床,开始在稻场边抢先剐锅底,为的是抢个一年的红红火火;随后父亲起床打扫庭院,紧接着催子女们一个个起床。我们家的五姊妹,有的帮母亲烧火做年饭;有的帮父亲贴对联和年画;有的摆桌子椅子,打扫清洁;我和幺姐则被派去翻山越岭喊在外看山的爷爷回家团年。
团过年后,一家人就把迎春节忙年弄脏的衣服换掉,一家人分别洗大澡,洗头发,再换上干净衣服。新衣服一般是大年初一拜年走人家才穿的。在年三十晚上众姊妹守岁前,父母就要再三叮嘱众姊妹初一到哪些人家拜年,一般是两个姑家和同村亲戚和邻居家拜年;初二则给外婆和舅舅家拜年;初三则走更远点的亲戚拜年。
那时过年,家家户户待客端出来的零食是苕果子、米子、炒花生、瓜子等,糖很少,只有经济条件好点、讲究的人家才有水果糖待客。虽然那时物质匮乏,但礼仪规矩却不少。吃年饭要先拜祖宗和亡亲,上席永远是留给爷爷和父母辈;人不到齐不开饭,父母不说吃,不能动筷子。那时父母的威严是至高无上的,父母的教导是要铭记在心的。
还记得,大约五岁时,在门前看见隔壁的易大爹单膝下脆要给妈拜年,妈妈惊慌地赶快把他拉起来,嘴里直说着:“易大哥使不得,使不得。”那是我入世五年来,第一次看见大人行大礼拜年。当年,我站在我家扫得干干净净的宽敞的稻场边,一边望着我家高大气派的房屋,一边望着稻场边的清幽幽的堰塘,看着易大爹走在妈妈跟前拜年的夸张的一幕。一个漂亮洋气的小女孩一定是张大了她那双稚气的眼睛,惊奇了半天。只听妈妈关切地询问:“易大哥,您家过年物资都准备好了吧?”易大爹满脸笑容,响亮而爽朗地回答:“都准备好了,只是孩子妈眼瞎看不见,剁猪草不小心把手剁伤了!”“唉!”妈妈一脸同情,“刘大姐真是不容易啊!”妈妈搓着双手,不知如何安慰他。“孟主任,我想年后还是搬在我老屋里住。那里孩子妈摸熟了,生活方便些。”“您的困难可以跟队里反映,只是全队的粮食还没找到合适的地方放。并且水稻田不能作为宅基地,这是国家政策。”“但您看,怎么搞呀,一个瞎子摸不到路,经常摔跤,我也不能在家里守着,孩子们也有事。”紧接着,他们又唠了下家常,妈妈表示会转达他的意见,考虑他家的困难,并满怀歉意地目送易大爹离开。
那时,我爱打破沙锅纹(问)到底的精神又发挥了巨大作用,看见易大爹走远,我就直奔到妈妈身边,拽着妈妈的手问:“妈,大人拜年怎么也下跪?”“那是易大爹是个过细的人,太讲礼!”“哦”我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原来不只小孩磕头拜年呀!但是那一拜,还是给幼小的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总是挥之不去。
不过这个故事还是有个美好的结局。当天吃午饭的时候,小女孩就迫不及待鹦鹉学舌地把见到的跟她家人描述了一遍,并好奇地问她父亲:“爹,易大爹家在底下住着,为什么要搬到我们上边来住?我们队里上边不是有仓库吗?”爹边吃午饭边回答:“队里公粮放不下,下边房子隔稻田近,打粮存粮很方便,可省很多人力劳力。再说底下一些人家占的是良田,本来国家政策就不允许。再说上边你幺舅爷搬走房子空着,队里就暂时安排他家换下住,解决下队里难题。”这时,妈也盛上饭上桌吃饭搭腔:“刘大姐眼睛看不见,摸不习惯,也是个问题。你跟队长商量下看,想办法把队里的粮食换个地方放。”爹叹口气:“你看上边下边公家还有哪个地方有空地放粮?”一家人瞬时沉默了,我脑海里像放电影般努力想了想队里上上下下的房子,确实没有空地。不过,过了一会儿,爹还是打破了沉默:“等有机会腾出放粮的地方,就让他们家搬回老屋住。”
在我印象里,好像是易大爹家在这里住了半年光景就搬回他老屋住了。我觉得只要有一颗善良的助人之心,再大的困难也是可以齐心协力克服的。
现在的小孩拜年,动则是五十、上百、上千的给。想起有一年拜年,父母要我给爷爷磕头拜年,要我陪爷爷玩。我给爷爷磕头拜年后,赔爷爷玩了大半天,也不见爷爷掏兜拿压岁钱。虽然我知道父母派最小的女儿赔爷爷玩耍、拜年,初衷是希望老爷子一高兴赏点压岁钱给最小的孙女。当我费力耐着性子讨好爷爷半天,也不见爷爷有给压岁钱的表示。人们都说爷爷有钱,在我的记忆里,爷爷从未给过我压岁钱。就算两姐妹年年翻山越岭跑七八里路接他回家过年,都没有享受过爷爷给孙儿压岁钱的待遇。那是我有生以来,父母第一次明确告诉我:给爷爷拜年得压岁钱的指令,可惜没有得到怜爱。或许是父母对爷爷给压岁钱的期望不大;或许是我从未受过长辈如此恩宠,没有得压岁钱的概念;或许是那时大家都穷吧!略略失望的我,沮丧地告诉父母:爷爷没给压岁钱,我也没好意思要。几岁的我,再也没有期望过父母两姓家族的长辈给压岁钱了。可能从此让我觉得压岁钱跟我没啥关系吧!自此,过年父母再也不提压岁钱的事了。贫穷的岁月,局限了人们对金钱的欲望,也阻止了人们对亲情的更大奢望吧!
现在的孩子是幸福的、富裕的,拜年得压岁钱可以从小拿到大,不仅自己的父母给子女压岁钱,走亲访友也会收获颇丰。有的大人甚至帮孩子建有自己的存折理财,有的有自己的存钱罐,很多孩子有自己的微信和QQ红包。愿孩子们在拜年走亲访友的过程中,能感受到亲情,能感受到中国文化,而不仅仅是为了压岁钱才跟父母、亲友走人家。要学会惜福,记得别人的好,要常怀一颗感恩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