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时歌·春分

春分·化燕 文/迦楼罗火翼 绘/夏小鲟 梨衣注意到每年春分前后，端木奶奶都会打开窗户，甚至天黑也不关上。 这座江南小镇水网密布，端木奶奶家的窗户和梨衣房间的窗口就隔着一湾窄窄的河道。梨衣在窗下做功课的时候，一抬头常常看到端木奶奶也凭着窗而坐，仿佛永无休止般，缝着朴素但却厚实的青布男衫。她苍白的面孔和双手早已镌刻上岁月的痕迹，远远望去却像开在幽暗中的淡冶的白木兰花。 端木奶奶已经很老了，身体也不好，一年倒有半年在吃药静养。传说她年轻时候也是大户人家的少奶奶，有过平淡而甜蜜的岁月。可是战乱烽火，端木奶奶的丈夫流落他乡被海峡阻隔，无论家人怎么努力也寻不到任何音信。但端木奶奶却丝毫没有焦急的样子，她以不可思议的坚韧耐心静静地等待着，日复一日缝纫不辍，甚至在听到丈夫已怀着深深的遗憾长眠异乡土地的消息时，她也和往常一样，那么平和恬静，仿佛心里藏着最温柔的深渊。 从那天起，端木奶奶便离开子女独居在临河小楼里。在梨衣眼中，时常用桂花糖、栗子糕招待自己的端木奶奶比谁都亲切，只是她想不明白，每年乍暖还寒的春分前后，这位体弱多病的老人家为什么要不分昼夜地开着窗呢。 “端木奶奶每年这时候都开着窗，是在等什么吗？”某天梨衣终于忍不住，隔着小河发问。 手中的针线蓦地停了，端木奶奶缓缓抬起头，仰望向春云溶溶的天空：“在等燕子。” 燕子爱在人家檐下做窝，更眷恋旧窠，如果关上窗，就会阻隔了它们的归途。 可是经常去探望端木奶奶的梨衣知道，那个家里根本没有燕巢。 到底在等什么呢，端木奶奶…… 终于梨衣看到了：那天清寒未褪却春意渐浓，妖桃艳李被雾霭晕成姹紫嫣红的斑斓锦卷，一双白影翩翩交剪，穿过霏霏烟雨，倏地飞入对岸的窗户，随即传来端木奶奶惊喜的低呼声。 是燕子？真的有燕子，竟然是白色的燕子。 “是梨衣吗？我这就来啊。”端木奶奶打开门，却发现油纸伞阴影下，梨衣小小的面孔上满是认真的表情：“我看见燕子了，端木奶奶年年等的就是它们吗？” “终于……看见了吗……” “可是我从来没有听过它们叫，也没有看过它们飞出来哺育小燕子啊？它们到底藏在哪里啦？” 端木奶奶并不回答，只是转过身缓缓走向窗边。这一刻，梨衣看见她花白的发髻上，停息着一对温润轻灵的白燕。 “‘头上玉燕釵，是妾嫁时物。’从分别的那年开始，他赠我的玉钗便化为一双白燕子，随族群一道八月飞去，春分归来，为我带回他的消息。所以我从不意外也不会寂寞，因为没有什么能将我们阻隔，无论是大海，还是黄泉。” “你是说玉钗……化成了燕？” 端木奶奶点了点头。她的眼光越过梨衣，仿佛在眺望遥远的往昔或未来：“终有一天，我也会化身为燕。” 春分节气，阴阳相半。初候，玄鸟至。二候，雷乃发声。三候，始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