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时歌·清明

​清明·归海 文/迦楼罗火翼 绘/夏小鲟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每到深夜，仿佛从墙壁内、地板下涌起一样，家里总是通宵弥漫着海潮一样的轰响，这令麦子非常不安。 最初只是若有若无的蜂鸣，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这声音越来越浑厚沉重，潮音起起伏伏，仿佛最痛切的呜咽。 麦子终于忍不住询问家人，可大伙都嘲笑她神经过敏。爸爸还故意坏心眼地吓唬她说：“说到家里和海有关系的东西，就是窗口那串海螺风铃了嘛，你同学上个月带回来的手信呀！一定是它闹的，明天就是清明节，螺蛳和贝壳的幽灵会作祟哦，会作祟哦……” 海螺风铃吗……没错，就是它！ 麦子无法将爸爸的话简单地当作玩笑——从最初细弱的嗡响开始直到现在，细细算来，不正是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吗？ 错不了，这怪响就是随着海螺风铃一起侵入家中的！ 所以眼前这一切也不是梦吧？震耳欲聋的涛声里，麦子还是可以听到清晰的啜泣。就在她前方，一群乐人的彩衣闪烁着螺钿的五彩晕光，他们手持琵琶笙竽各色乐器跌坐在地，一动不动地朝向空无一物的彼方。 “马上就要清明了，我们得回海里去……” “人类随意地把我们带走，强迫我们奏乐唱歌。我们想回去啊，非回去不可。” “这个清明回不去的话，就永远回不去了，我们根本撑不了多久了啊！” “可是没法走，没法走啊……” 琐碎的絮语轻柔却不清脆。彩衣的人们徒劳地倾诉着，因为他们的双脚被粗大的五色绳索牢牢绑紧，寸步难行。 ——这语声像极了风铃轻响，这绳索分明是放大了的串绳！ “不会吧……”麦子脱口自语，“真的是海螺风铃作祟？小小贝壳也能作祟？” 这一刻，彩衣乐人不约而同的回过头来，他们面目模糊，但态度却异常郑重：“为什么不能，在这世间，谁又不是渺小的呢？” 构成宏大的正是不计其数的微小。再渺小的生命也是生命，再渺小的意志也不应被抹杀，再渺小的梦想也理当被尊重。 在天地间如此微不足道的自己，也许可以为更加微不足道的他们，做些什么…… 麦子控制不住地嗫嚅起来：“我……我能帮你们吗？” “能，只要你愿意。” 第二天一早，麦子随家人去郊外展墓踏青。花明柳暗间，她独自来到河边，坐在一树白紫霏烟似的桐花下，采了缀满新生嫩芽的柳条编成一只小船，默祷着放进水里。 “这样真的就可以了吗——照他们说的，先放柳条船，然后……”麦子嘟哝着，将柳枝上的叶子捋成团球插入发间，就在这一刻，她看见无边春色忽然化为澹荡清波，小河汤汤浩浩地涨起，一艘华丽的楼船正于中流随波而下，奔向铺展在天尽头的大海。甲板上彩衣的乐人们载歌载舞，卸去绳索重获自由的他们，纷纷举起贴着斑斓螺钿的锦缎衣袖，向麦子欢歌告别。 乐人们何以能逃脱樊笼归去大海，是因为清明万物竞生的巨大生机模糊了此岸和彼岸的界限吗？是因为传说中播洒甘露的慈悲柳枝普渡众生的力量吗？或者，是因为麦子要送他们归去的、渺小但却真实的愿望。 如今，风铃依旧在麦子家窗前吟唱着琅琅音韵，而潮汐之声早已远去不闻。 清明时节，物净天和。一候，桐始华。二候，田鼠化为鴽。三候，虹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