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 风不大不小,正从窗前拂过。气温不寒不燥,刚好怡人身心。独处一隅,夜里静听挂钟的嘀嗒声永远不紧不慢,真怀疑那催人转瞬间老去的岁月,在这钟盘里怎么会如此悠悠闲闲丶一秒一秒地轮回……
这是一个多么适合想念的夜晚啊,我要把这个夜晚的想念送给我三十多年前的乡村教师胡国珍妈妈!
今天是9月9日,清晨,有友人在他微博中提到了上世纪76年的今日,以及那天瞬间遍及举国上下的悲恸。傍晚,我们电话中又聊及这一话题,于是,涌来的往事,便真的如潮般淹没了滚滚红尘,小学一丶二年级的班主任胡国珍老师,一下子就占据了此刻我所有的思绪……
电话里,我滔滔不绝地与朋友讲述这位妈妈一样的老师与我之间的故事,讲了76年9月9日那一天的下午,我们全校师生正在操场上,为盖校舍购回的杉树褪皮,突然一阵哀乐声从学校广播里传出,在一阵极为低缓的话音声中,我的班主任胡国珍老师瘫坐到一堆杉树皮上恸哭起来,那时还太小的我们不知所以然,只是本能地围着我们的老师。我当时也哭了。老实说,伟人离我小小的、懵懂的心灵实在太远,他的离去不足以从我的内心勾起我单纯的泪水,我的哭泣其实是因为我十分喜爱的胡国珍老师太伤心的样子,让我也跟着伤了心……
孩子辩别是非的能力弱小,但孩子感触爱的能力却是来得更加纯粹,刻骨。
在我的记忆中,小学生的时光里,我因为胡国珍老师哭过三次。胡老师短发,身材不高,微胖,皮肤白晳,好象有心脏病,遇到急切之事会满脸通红,会用手掌揉搓心口。有一次,班上有个男生在课间十分钟,调皮地用雨中的泥水弄湿了女生的衣服,等胡老师走进教室准备上课,那位女生仍趴在课桌上哭泣。当时胡老师让捣蛋的男孩子给女同学道歉,可那二杆子的男生硬是别着脖子不听,胡老师便要求男生站到教室后面去反省,仍然未果,直到最后老师被激怒,过去拽着他往外拉,那小子仍死命抓着课桌不放,一来二去的拉扯中,个头矮小的胡老师脸色泛红,身躯微抖,双手不停地抚搓自己的心口。当时,看着平时温和如母的胡老师被气成这样,我也紧张、心疼地哭起来,记得班上几个女同学都哭了,我们大家喊着那个男生的名字,叫他出去……
那时,六七岁的我们是知道胡老师爱我们的,而我更清楚地知道我是爱老师,依恋老师的。因为农活繁重,子女多,小时候妈妈留给我的印象,好像总是在命令我做这做那,总是在唠叨,很少会搂着我们说一些温情的话。而我的胡老师却给了我一次非常深刻的母女情深的记忆。
我清楚地记得,那是小学一年级下学期的五一国际劳动节,学校组织全校师生到砖厂参加义务劳动,去搬砖。劳动过程中,我的右手拇指被垮倒的砖头压伤了,血流不止,那种钻心的疼痛更是让我哭得满头大汗,闻讯而来的胡老师看到之后,撩起她的上衣,那是一件胡老师常穿的套头衫,白底小碎花,很棉薄透气的那种质地,她将上衣的下摆翻起,用牙使劲咬开接缝处,麻利地将整个下摆的边都撕扯下来,迅速地将我的手指包扎起来,并带着我去找医生,一路上,胡老师都搂着我的肩膀,说一些自责的话,说一些心疼的话,还时不时撩起她的棉衫给我揩额头的汗,因为被老师搂在怀里,我的脸都能触到她也微汗的肌肤,能清楚地闻到她带着淡淡皂香与汗味的体香,那棉衫拂在额头时,感觉柔柔的,软软的,也是十分舒服,被撕掉下摆的棉衫还有一些纱线长短不齐地提溜着,她给我擦汗时,那些线头就在我眼前晃动,晃动,从我的童年晃动到我的青春,一直晃动到如今这已沧桑的岁月,温暖止痛……
在我过完二年级暑假回到学校时,胡国珍老师已带着她的两个小孩调到她爱人工作的城市,从此便再也没有了她的消息。
此后,不能说我每天都会想她,但是长大后,只要提到有关老师的话题,总是第一个便会想起她,而每一年的教师节更是不可遏地会记起她那总是微微笑着的眼睛,记起她走路时被风轻轻吹起的短发,记起她身上的味道和那件没有了下摆的棉衫。
又是一年的九月十号,当年已是三十多岁的胡国珍老师如今是否健康安好?相信我的老师一定是含饴弄孙,安享晚年中!
此刻,夜已深,节将至,一直的想念今更切,我那如母亲一般的胡老师,您在哪里,您可知我在这里深深地怀念着曾经与您在一起的那里,我们的乡村小学,我们在一起的朝夕!
老师,愿您有生之年天天快乐、平安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