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年兄:
看到你的信,看到你那娟秀的字,真让我喜欢不已。自那年在张家界开传记文学年会,结识了你们这些高校的朋友后,我觉得自己都变得高雅了。
和你们是不能相比的,我也上过大学,五年之间竟有四年半没有上过一堂课,只能说是混出来的。是终生的遗憾,也是终生的屈辱。因此上,见到你们这些人,总有一种歆羡的感觉。
读书可以弥补,教养是无法弥补的。没有经过那道程序,再硬也不是钢。
你看谈峥兄,那份闲雅是学得来的吗?还有你老兄,洒脱归洒脱,那份情谊,那份体谅,不也是学识滋养出来的吗?
回来的路上,妻常跟我说,人家那些才是真正的文人呢。我只有羞愧,唯一可以**的是,还没有失了向善之心。
你对拙著的评价,真是说到我心里了。最初写这类文章,是为了扩大写作的领域。
小说不想写了,散文写自己,很快就枯竭了,杂文随笔这类东西,遣兴而已,是不能当正经事做的,我是个专业作家,总得写什么才能立世,也才能活命。幸而平时看书甚多,那就在现代作家身上打主意吧。
我对政治纷争不感兴趣,着重的是情趣,二者之中,又偏重在情上。情谊、情爱,是人间永恒的主题。由此进入,可直入人性的堂奥。
每有发现,就有一种扫穴犁庭、直捣黄龙的感觉。写《李建吾传》,还有为乡贤立传的意思,到写《徐志摩传》时,全是看上徐这个人,看上他的至情至性了。真想不到,当年那么世俗的念头,今天竟合了圣人的教导。
孔子的话,自然是知道的,只是过去的理解不一样。单看字面,总在想,这是对那些求上德者的告诫,意思是说,用他人好色的劲头来求自身道德的完善。
现在叫你这么一说,好色好德竟完全可归于一身了。那就成了你应当以好色的劲头来求得你道德的完美,这样我们这些凡人,就是一德没有,也至少就有了好德的动力,只要我们把我们使劲的方向转了过来,就是向大德的进步了。
再进一步理解,好色才能好德,若不好色,连好德的动力也没有,你怎么好德呢?
老兄这番话,可谓一语翻新,善门洞开,活人无算。谁说学术无助于世道人心,这不就是普渡众生,大济天下嘛!
再有这样的好念头,一定不要忘了先告诉我。谨颂冬祺。
韩石山
2001年12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