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新兄:
你好!多前年读过宗璞的小说《南渡记》《东藏记》,这几天正读她的《西征记》。
其中讲述孟灵己和李之薇所在的战地医院的故事,院长给他们开会讲话,常带一个口头语,每讲几句话中间便插一句:“可合?”意思是“对不对?”
如果按照云南当地乡音,就读作“咯(ge)活”。开始大家不习惯,听不懂他讲了些什么,只记得“咯活、咯活”,就像打嗝儿一样,所以大家暗自称他“嗝儿”院长。
于是,我想起我的几位老师,想起了他们习惯使用的口头语。
我们这届学生是1978年秋季开学升的初中。当时教育改革渐次展开,初中学制延长为三年。
因为还在本村上学,初中三年就自然称为六年级、七年级、八年级。
很幸运,我们小学上了五年半,还是文革后第一届的三年制初中生,功课基础也就扎实了些!
那时师资水平也提高了,教师除原有的公办老师外,还分来几位年轻老师,都是中师毕业、科班出身,当然也还留用了一些教学经验丰富、成绩出类拔萃的民办老师。
教我们七年级物理课的是房德有老师。他从僧楼中学高中毕业后回到村里,就当了本村初中的民办老师。
房老师教物理课,在力学、电学部分都用力甚勤,记得每次上课先在黑板上画一个规范的示意图,然后围绕这幅图展开教学。
他讲课节奏很紧凑,语言表达也清晰,面部表情十分丰富,常常声情并茂,眉飞色舞,还辅以强烈的手势动作,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的感觉。
当他把某个问题讲到一定程度时,总会高扬起那只捏着粉笔的手,强调一句“这是高中知识”,让人感到深奥难懂。
“这是高中知识”的口头语,在他每节课堂上都反复出现。
每当学生领会了教学内容,他涨红的脸上总会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
但他是一个有脾气的人,纪律要求极严厉,学生上课也都小心翼翼着,对于调皮捣蛋的学生,他甚至还会动手体罚,所以一些学生怕他、“恨”他。
那时语文课刚上过一篇课文,就是海涅的诗《西里西亚的纺织工人》,于是就有同学借用其中诗句,私底下称他“德意志(zi)”(这是他名字的谐音)。
他的物理课讲得很精彩,可惜的是,我上高一时就分到了文科班,没有机会领略到他所谓的高中物理知识。
侯玉龙老师教我们八年级化学课。他是一位资深教师,知识点前后贯通,讲课轻松自如,显得优哉游哉。
他上课一般都要占用十分钟时间,讲化学的实际功用和重要性,讲我国乃至世界化学科学的重大成就及发展前景,然后拖着长长的尾音,说一句“所——以——然——”,按照我们乡音,把“所”读作sou,这才言归正题,开始讲课。
他讲“元素周期表”,讲“化合价”,都能编成口诀,学生熟记成诵,便于应用。
他特别重视实验教学,经常把装有硫酸之类的坛坛罐罐摆在讲桌上,手里还提着个细长脖的玻璃器皿做实验。
当他揭开硫酸瓶盖,呛人的气味挥发出来,他认为达到了教学效果,会很高兴的。
当然有时他也为课堂纪律松弛而生气,一次就将一只报废了的小器皿狠狠地摔到地上,一则给自己树树威,一则营造课堂严肃紧张的气氛。
还有一次,他在操场发现一条小蛇,就带着学生用硫酸把蛇烧成两截,做了一个现场实验,非常有趣。
后来我们参加中考,化学成绩得了高分,就连我那点可怜的化学知识,也是那时候打下来的基础。
侯老师还代我们地理课,印象最深的是他把“黄河”“长江”的概况编成顺口溜,对我后来学习文科帮助很大。
哲学课是大学一、二年级各系科的一门必修课,教我们哲学课的老师是哲学系宋超英副教授。他上的是大课,听讲学生多,所以教室就安排在旧文科楼南侧的大教室里。
他总是西装革履,打着领带,头发梳得油光发亮、一丝不苟,讲课不紧不慢、有板有眼。
他讲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比起中学来就拓展了很多、深奥了很多,并且运用跳跃式思维,所以学生感觉枯燥乏味,这时他会不失时机地搬出自己习惯说的“好像似乎”的口头语,学生因为闻所未闻,这才提起一些兴趣。
他在课堂提问时,学生回答也都仿照他的口吻,拿腔捏调地引出“好像似乎”之类的一段话,他听了非但不生气,还常带有窃喜的表情。
一次为了活跃气氛,他给大家讲时事,其中讲到他的名字是来源于五十年代国家“超英赶美”口号的。
他留的课后作业多是《马列原著选读》,我们从图书馆借来纸质发黄、繁体字印刷的原著来读,从此学会啃语句艰涩的大部头,也算开了一回眼界。
当然他的考试并不难,学生只要按要求交一份学习报告,准能取得2个学分,顺利通过。
往事如昨日,历历在眼前。虽然几十年过去了,但这几位老师以及他们极富个人魅力的口头语,还一直滞留在我的脑海里。
听说清徐的疫情还很严重,你在太原可要多多保重,切不能掉以轻心。顺致
一切安好!
张信心
2022年4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