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新兄:
你好!遵你嘱,翻阅了一些资料,在“文人”系列中又写了几个人,归为一类,聊博一笑而已。
古往今来,中国的文人大多都与政治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而在某种政治环境中,他们为了维护那片闪耀着科学、*****精神的学术园地,往往表现出各自鲜明的性格特点,从而形成了迥然不同的人生轨迹。
下面这三位文人的故事,或许能给我们提供一点生动的例证吧。
金岳霖是我国现代著名哲学家,终生从事西方哲学和逻辑学研究,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哲学体系。他貌似“古怪”,其实则是一个温顺随和、很有趣味的人。
他上课经常戴着一顶呢制礼帽,怕引起误会,总要给新上课的学生来一句开场白:“我的眼睛有毛病,不能摘帽子,并不是对你们不尊重,请原谅。”
他主张学生做学问要发表独立见解,在一次逻辑学讨论会上,他推荐大家把哥德尔的一本名著买来读读,他的学生沈有鼎却说:“老实说,你看不懂的。”
他闻言吃惊地“哦哦”了两声,然后说:“那就算了,那就算了。”
建国以后,他调到中科院哲学研究所当副所长,一位领导建议他应该坐在办公室办公,他恭而敬之地服从了,可在办公室里坐了整整一个上午,却无“公”可办,也没人找他,于是就干脆跑回家里看书去了。
他晚年深居简出,毛主席曾经对他说:“你要接触接触社会呀。”八十多岁的人了,怎么接触社会呢?
于是,他就和一位蹬平板三轮车的师傅约好,每天拉他到王府井一带转一大圈,瞧瞧路人,看看街景,憨态可掬。
可是谁会想得到这位东张西望的老人竟是一位一肚子学问、天真可爱的大哲学家呢。
童书业是山东大学历史系教授,建国初期该系具有强劲的师资阵容,号称“八马同槽”,他就是其中一马。
他平生喜欢谈学问、看京戏、品画,同时也有“八怕”:怕失业、怕雷电、怕空袭、怕地震、怕传染病、怕癌,解放后还怕****、怕蒋记****。
他看京戏,既不听诸如梅兰芳、马连良等票价高的戏,也厌烦老生和旦角的唱工戏,只对《龙潭鲍骆》《杨香武三盗九龙杯》之类的武打戏乐此不疲。
看完戏后,他认为从中得到的精神恢复,要比睡过一场好觉、或者接受一次“休克”治疗强得多,明早第一堂课一定会讲得特别精彩。
有时他联系武打戏的内容,还能谈出一系列宋、元、明、清的社会礼俗,一直谈到资本主义萌芽问题,显得意气风发,兴奋异常。
他是从旧时代过来的知识分子,身上难免搅绕着一些历史问题。
1955年肃反时,有人荒唐地检举他一夜之间杀死过一千个****,从此每遇****,他就神经高度紧张,怕得要死要活。
有一年宣传蒋记要****,他控制不住紧张情绪,找到教师支部的书记,说如果国军来了,要他带路搜捕****,他胆小怕死,不敢不去,所以“咱俩提前约好,当我到你家门口时就使劲咳嗽,你听到后就马上躲起来好了。”这简直比小孩还要幼稚可笑。
据说他也研究弗洛伊德,可他由“怕”而起的偏执气质、变态心理终未好转,最终成了一位精致而被扭曲了的历史学家!
牛龙菲是兰州大学历史系一位普通教师。据说他原是酒钢子弟中学的音乐老师,在对敦煌文物研究所收藏的一枚木简残片做过一番考证后,经过试译命名,发现它是我国迄今最古老的乐谱。
这样他就调到兰大历史系,进了敦煌学研究室,专门从事中国古代音乐史教学研究。
其间虽然论文写了许多篇,专著出了一两部,但总被那些正牌教授们所不屑,他也为此而郁郁不得志,并一直愤愤不平着。
记得他开设选修课《音乐美学》,我们第一次上课时,看他仪表堂堂,气宇轩昂,好一派雍容儒雅的风度。
走上讲台却自我介绍道:“现在你们面前摇头晃脑、指手划脚的那是个什么人?他既不是教授,也不是讲师,甚至连个助教也算不上,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教师而已。”然后大笔一挥,把名字写在黑板上。
他思想活跃,极富演讲天赋,经常与李泽厚、高尔泰、***等美学家开展学术争鸣。
他讲课自然从音乐契入,讲着讲着就讲到美学、哲学,甚至联系政治了,常常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慷慨激烈,给人以强烈的震撼。
1989年在学校纪念“五四”运动70周年群众集会上,他和所谓“牛马不同槽”的马明达副教授被拥上讲坛发表演说,当马教授介绍“这位就是历史系的牛龙菲先生”时,他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从未有过的满足和自豪。
可是不知由于什么原因,他后来一直未能进入高职序列,于是只好去职他就了。
事实证明,学术之路并不平坦,然而正因为他们走过了那条坎坷的路,才在文化历史上成为了一颗颗璀璨的星,并留下了一抹抹熠熠生辉的精彩华章。
最近连续做核酸,形势依然严峻,如果这时候回来的话,一定还要集中隔离的。所以安心工作吧,先不要考虑返乡的事情。敬颂
近祺!
张信心
2022年4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