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北的窗户
作者:丁艳
将近二十多年了,我的办公室一直在北面,窗户自然也就面着北。
夏天,哪怕窗户全开,办公室里也没有流动的风;而到了冬天,朔风凛冽,紧闭的窗户里仍然有寒风顽强地钻进来,“嘶——嘶”的暗吼,搅得人不得安宁。
原来的单位办公室在四楼,僻于城乡结合处,窗户外面的一街之隔是汽车东站,通往东部的乡镇和邻省的汽车每日从这里出发,熙来攘往中,时间长了,我们都习惯了和热闹相安无事的日子。寒暑两季,是最热闹的时候,暑假初始,总有很多的孩子被年长的老人牵着来搭乘通往江浙沪的长途班车,他们小小的身板背着厚重的书包,从四楼居高临下望去,显得越发的孱弱和无助。到了春运时候,这里就成了车流和人海的世界,远地归来的游子们一身风尘,被一辆辆巨大的甲壳虫吐出来,他们面目模糊,开始朝着城区分流,渐渐地就成了细小的蚂蚁,隐没于人间的角角落落。
更北面的建筑物呈现给我的是它多彩的南面。那些对着我的阳台总是阳光充足,上面晒着被褥、衣服。很多的人家还养着花,黄色的迎春,红色的山茶、月季,还有菊花,四季里轮番登场。有时候也晒出小孩的尿布、包被的,就知道这家喜添人丁了。早晨上班我们喜欢在对过的那家水粉店吃早点,只要不下雨,都是露天坐着,冬天的阳光下,吃着够辣的黎川水粉,晒着太阳,美好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七年里,老板换了几回,吃到嘴里的粉味道好像也越来越大不如前,于是大家就纷纷转移了阵地,只有几个年轻一些的同事偶尔忘记吃早餐会过去打一个包。
那时候,我用纸杯养了几株吊兰,因为没有阳光,总也长不大。小小的纸杯里,瘦小的植物苟延残喘。同事们却很开心,总要拿在手里把玩,和我说多了几片叶子了还是根又长了几丝。它就在这样的气氛中慢慢地长,不为长多高,也不为长多好看,倔强地立足于一片忙乱的场景里,有着自己无畏的气场。
今时今日,依旧是在面北的环境,依旧是四楼,倥偬已过十年。暖阳依旧照在我抬眼可及的北面的建筑物上。低处大院里的常青花木折射出蜡质的光斑。茶梅开得正好,它就在不远处,吟吟地笑。红旗在和我平视的地方飘扬,对面窗户里看得见被阳光照射着的忙碌的人影。更远的地方,整修过后的日峰山游步道清晰可见。灰白色的山径绕着山体盘旋而上,我甚至看见两个人影在移动。一个穿着红色的衣服,另一个要矮一些,是白色,在跑动。他们到了半山的亭子那,停住了,没多久又开始动,很快就到了第二个亭子,然后转弯,不见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似乎有种怅然的感觉。是因为这温馨的画面消失的太快了么,还是因为我被困在这面北的窗户?它阴凉、冷漠、压抑,无论你怎么温柔待它,没有给过你舒心的笑脸,让你在屡次的碰壁中折翅而归。
困顿久了,有要把北窗望穿的感觉。这样的时候,总会捧着一杯菊花茶站在窗边,于茶的温热里让自己慢慢地平和下来。就是这样一扇窗户,它将那些最寻常却又最明媚灿烂的风景呈现于我的眼前,于冷寂中给我以睿智的思维。它烛照幽微,洞察我们内心那些令人羞耻的屑小。若我们不得不、没有选择地拥有这样面北的窗户,我们不妨站在窗前看一看,窗户的外面,目力所及的那些阳光下的温暖和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