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前有一次我去广州,有人请我吃饭,上了一盘小鸟。我以为是烤乳鸽,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对,一问,得知是一种叫做禾花雀的野生小鸟,广东人认为是美味的。我并不觉得有多好吃,而且我是不吃野生动物的,所以就没再吃下去。 禾花雀的中文学名叫黄胸鹀,是一种候鸟,从欧洲飞到广东、广西以及东南亚国家过冬,然后就被当地人捕杀了吃。国际上有一个叫国际自然保护联盟的机构,它的职责是给世界各地的物种评定濒危的等级,分成无危、近危、易危、濒危、极危、野外灭绝、灭绝几类。十几年前我在广州初次见到禾花雀的尸体的时候,它还被归为无危,到2004年升级为近危,之后每过1~4年升级一次,到现在竟然成了极危,马上就要灭绝了。媒体上有人说,它是被广东人吃得快灭绝的,在上世纪90年代的时候广东民间突然流传一种说法,说禾花雀是“天上人 参”,吃了可以“补肾壮阳”,于是禾花雀遭到了大量的捕捉。禾花雀在广东、广西的过冬地点被杀得很少见了,人们又去禾花雀在北方途经的地点捕杀。禾花雀变得越稀少,价格就越贵,就越刺激捕杀,形成了恶性循环,终于成了极危了。 也有人不同意这个说法。有个叫马立明的广东人,是吃禾花雀的爱好者,在腾讯“大家”栏目发了一篇文章,题目叫《把濒危动物吃灭绝?这个锅中国人不能背》。此人是个政治学博士,怎么成了研究禾花雀灭绝的专家呢?难道是因为他吃过很多禾花雀,所以自学成才了?既然自学成才变成了动物学“大家”,我们就来看看他是怎么说的。他这篇文章虽然写得很长,其实观点主要就两条。首先,他质问:“一个东西能壮阳,它就会灭绝?”他的答案当然是不会,举的例子是山药、韭菜、生蚝、虾、元贝、蛇鞭、羊肉等等都被认为能壮阳,但并没有灭绝。这个政治学博士的思维真是一点也没有逻辑,不知当初拿博士学位的时候是怎么做的学术研究。有其他东西没有因为壮阳迷信就被吃灭绝了,不能证明禾花雀就不会因为壮阳迷信被吃灭绝。何况他举的这些例子,要么是人工饲养、种植的,要么是数量极多的海产品,和很容易被捕杀光的野生小鸟有什么可比性呢? 马博士大概也觉得这个论证没啥说服力,所以又质问:“一个物种的灭绝,是被吃掉的?”他的答案当然还是否定的,理由是“自然界的食物链处于一个动态平衡状态,生物之间捕猎、食用的场景是存在的,但这都不是导致某个品种绝迹的原因”。也就是说,马博士发明了一条动物政治学原理,一个物种(他误称为“品种”,在动物学上这是两个不同含义的术语)是不可能被人捕杀灭绝的,他因此说:“禾花雀的大量死亡,不能形而上地怪罪饮食文化,恐怕背后有更深刻的原因。”他举了渡渡鸟为例,说它不是被人类吃绝种的,而是外来物种压迫了渡渡鸟的生存空间。的确,渡渡鸟的灭绝人类的捕杀不是主要因素,但是还有很多物种的灭绝主要就是人类捕杀导致的。中国人为了吃穿山甲的肉和用其鳞甲做中药,在中国境内把穿山甲杀光以后,又到其他国家去杀,把它杀得成了濒危物种,就是个例子。如果说穿山甲毕竟还没有灭绝,那么也有别的物种已经被人类杀灭绝了。最著名的例子就是北美旅鸽。在19世纪中叶旅鸽还是美国最常见、数量最多的鸟,有几十亿只之多,但是主要是由于被大量地捕杀当廉价的肉来吃,几十年后,旅鸽就被杀得彻底灭绝,一只不剩了。在旅鸽濒临灭绝时,动物园曾试图靠人工繁殖延续这个物种,但是没能成功。并不是什么动物都可以人工养殖的。 禾花雀是因为什么原因濒临灭绝的,当然不能听政治学博士的,要听动物学家的,特别是听国际自然保护联盟的。禾花雀十几年前在其欧洲繁殖地还有几十万只,到现在 只剩下几百只,如此惊人的减少速度,国际自然保护联盟认为主要原因就是因为禾花雀在其迁徙路线和非繁殖地遭到了大量捕杀,多次提到了中国南方、广东省把禾花雀当成美味,而且雄性禾花雀还被中国人当成吉祥物,大量地捕杀做成标本摆在家中指望靠它招财纳宝。所以把禾花雀杀得濒临灭绝,这个锅中国人、尤其是广东人得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