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
母亲腌制的烂腌菜
文/潘临才
相对于父亲留给我的人格品质和处事方式，母亲就微弱得多了，况且母亲既不识字，也不识世，她的心 中只有一个小小的自我，往大了说，顶多只有我们这个家和一帮子女吧。但是，母亲却得到子女们无尽 的思念和牵挂。
母亲生活在一个慢节奏的世界，即便我们的车头正对着她，也不会引起她的注意，扛着个锄头，拎着一 篮子的蔬菜，径直往家里走。当我们把车子泊妥，进了院子，母亲才发现是我们，开心地笑了：“你们 是怎么来的？”大包小包的东西，母亲一定会责备：“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即便是我塞点钱给她， 她也总是推脱，因为她知道我的生活很节俭，负担很沉重，我总是劝她：“妈，小钱儿，办不了什么事 儿。”
实事求是的讲，母亲是我甜蜜的负担。除了农活和家务，母亲什么也干不了，所以，她的世界只有窄窄 的田埂和熟悉的家务，别说是宽阔的马路和街道让她晕头转向，就连换张床睡觉也睡不踏实，就像是现 代文明下的原始部落。从父亲离开我们的那一刻起，我知道只有母亲还在给我们尽孝的机会，如何安顿 母亲，让我伤透了神。
不识字的母亲，城市中出不了门，凡事都要搀着，发达的城市一个转弯便没了方向。加之各家各户都没 有多少的联系，连个拉呱的人都没有。家中的设施设备都不会用，也不敢让她用，看到她用潮湿的手去 拔插头，心总是抖抖的。她总是说农村的老家比城市好上一万倍，能在我的家中过上一夜定是极大的恩 赐了。即便是短短三十公里的交通就是一个巨大的问题，乘车晕车，做摩托车吧，不安全，开拖拉机吧 ，没有。她总是说，拖拉机是最好的，可以招风。都说“人生烦恼识字始”，现在看来是个大大的错误 ，不识字烦恼更多。
母亲胆小得很。去年八月，我们为她做眼疾的手术，着实把我们折腾得够呛。这么多老头老太的病友都 鼓励她，她却像个孩子似的，一刻也不能离人，只要离开一会儿时间，浑身都出问题了，血压也上去了 ，东西也吃不下了，到场的人越多越好，全家人都陪着她，什么问题都没有了。进手术室医生不让我们进去，她绝望地看着我们，以为就要永别了，结果一个病房的老友们都嘲笑她。出了院，她依然倔强,说就是眼睛瞎了也不再进医院了。
到了农村，便是母亲的天下了。家里忙得整整齐齐，菜地上是一茬接着一茬。隔着老远坐在门槛上理菜 的几个老太，基本实现了“通讯靠吼，看门靠狗”的绿色生活。今天的话题是该种些什么了，明天的话 题是聚个餐，每个人出个十块钱包顿饺子。几个老太都一样，既不打麻将，也不愿出门，整天在菜地上 忙碌着，共同语言很多。
每次回去，母亲都免不了要为我们装上很多的蔬菜，后来我干脆事先不通知她，让她来不及准备。我真 的不想拿，拿了就是默认了她的劳动，会增强她的信心，越忙越来劲；不拿就可以减轻她的劳动量，自 己够吃就行了。母亲也看出了我的心思，改变了策略，多做一些城里做不到的、易于保存的花样，其中 腌制的东西是常备的，最特别的就是烂腌菜了。
我坚信烂腌菜具有消毒清火的作用，夏天适量进食有一定的好处，但并没有得到证实。萝卜干、烂腌菜 之类的，虽算不上海味，定可以算是山珍了，穷得叮当响的时候，与我结下的情缘，陪伴着我一路走来 ，不离不弃，结果还真上了瘾。还有那个野生小蒜，让我懂得了什么叫痴心不改。
母亲腌制的烂腌菜我一定要带回去，因为母亲自己从来不碰，炖在饭锅里连饭都不吃。看见我享用，挂 在她嘴边的一句老话就是“一娘生九种，九九不相同。”母亲做烂腌菜很用心，坛口用纱布扎了又扎， 生怕苍蝇作乱，黄乎乎的，就着点小葱一炖，就等着打嘴巴吧。
母亲并没有给我带来一丝的家私和骄傲，但我分明感受得到，当我每一次在挣脱和蜕变中煎熬，母亲那 双期许的眼神和攥紧的双拳，给了我巨大的动力和执着的坚持。一盆烂腌菜就是母亲放出去的一根长长 的丝线，一头拴着她，一头拴住我，真让人感觉到这是一个绝顶聪明的老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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